当然是公主了,她的坟茔在此地,皇上没有下旨说迁坟,她就只能在此,我们一走,她就孤单了,不是吗?”
韦季衡声音幽幽。刽子手去祭拜被自己杀的人,未免可笑。李贞儿轻轻牵了下唇角。她垂下眼帘,“驸马所言极是,我是该去向公主告别。”
“暮姑姑请随我来。”
韦季衡看了李贞儿一眼,转身往外走。李贞儿跟了上前。那两个守门的护卫,也跟在他们后面。韦季衡没有喊其他人,只带着李贞儿和两个护卫,离开庄子,往庄外的荒林里走去。天上没有月儿,庄外的路上,黑漆漆的。只有两个护卫手里的小灯笼,闪着微弱的光。但这可怜的光,只照得见四人脚边的路,再远处,什么也看不清。四周一片漆黑。野地里,时不时传来猫头鹰的叫声。透着凄凉。安乐公主的坟茔在哪里,李贞儿知道。晚秋带她去过。出了庄子门,往哪里走,走多远,她心中了如指掌。虽然光线不好,但她记忆好,走得并不慌乱。韦季衡走一段路,回头看她一眼。如果是白天,一定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神中浮着疑惑。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只听韦季衡说道,“到了。”
李贞儿往前看去,只见前方不远处,堆着一个巨大的土堆。沉沉的夜色中,那土堆惊悚骇人。因为“安乐公主”是非自然而亡,按着世间说法,她的坟茔周围,会飘着怨灵。那两个青衣护卫,神情惶惶,不敢近前。李贞儿发现了他们的举动,故意说道,“你们怎么不走了?不照明,驸马如何看得清公主坟茔的墓碑?还是,你们怕公主,不敢靠近?你们又没有害公主,怕什么呢?”
她说得轻松,那两个护卫,却吓得脸色发白。韦季衡看一眼李贞儿,朝两个护卫喝道,“走上前来。”
他的一声冷喝,吓得两个护卫不敢不往前走。灯笼光照得近了,能清楚地看清土堆前的墓碑上,写着“安乐公主之墓”等字样。昏暗的夜色里,透着凄凉与诡异。“暮姑姑是公主生前最信任的侍女,公主在此沉睡多日,一定想姑姑了,姑姑,请吧?”
韦季衡侧身,朝李贞儿颔首。李贞儿看他一眼,没有胆怯,步伐沉稳朝坟茔走去。看到墓碑上的字样,她心中讽笑。她怕是古今以来,第一个给自己祭拜的人吧?李贞儿在坟茔前跪拜下来,“暮春,前来拜见公主。”
念完,她长长叹了一声,哭了起来。哭,自五岁起,认清了世间的冷眼后,她再没有哭过。这一次的哭,不过是做个样子给韦季衡看的。哭了会儿,她回头看向韦季衡,“驸马不拜一拜公主吗?你曾许诺过公主,不求同年生,但求同年亡,如今公主睡在这里,而驸马却在坟茔外,驸马,你可想过公主在地下的孤单感受?”
可想过,公主会要你的命?韦季衡的脸色难看起来。该死的女人,他原想让她怕上一怕,她反而又将了他一军!“当然要拜了,本驸马,天天都来此祭拜公主。”
韦季衡走上前,朝坟茔拜了起来。李贞儿看他一眼,口里轻轻唱起了歌谣。韦季衡听着歌谣声,脸色旋即大变,一片死白。眼神里满是惶恐。那两个青衣人不知内情,见韦季衡变了脸色,也吓得白了脸。李贞儿将他们的表情看在眼里,轻轻勾了下唇角,继续唱着。“别唱了!”
韦季衡的额头,冒出冷汗来,颤着声音,冷喝一声。李贞儿停了哼唱。她装着不知情的样子,看向韦季衡,“驸马,为何不能唱了?这可是公主生前最喜欢哼唱的曲子。”
“正因为是公主经常唱的,本驸马才不想听到,听到这歌声,想到公主再也不能亲自唱了,本驸马这心中就难受得很。”
他闭了下眼,转过身来,“天不早了,回吧。”
他一走,两个青衣护卫,也赶紧跟着走。李贞儿轻轻扯唇,也跟了上前。韦季衡听到歌声,哪里是想念安乐公主亲自唱的声音?是想到安乐公主临死前的诅咒吧?瞧瞧,听到歌声就吓得不敢在此停留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不做亏心事,何必怕鬼敲门?……因为韦季衡的害怕,晚上祭拜安乐公主坟茔的事,不了了之了。林巧香以为,韦季衡将李贞儿带到安乐公主的坟茔那里,会让李贞儿在野外呆上一个晚上。她要让李贞儿吓得半死。可没想到,韦季衡和李贞儿出庄子不到半个时辰,又回来了。而且,李贞儿神色平静,反而是韦季衡的脸色难看。一副见了鬼的样子。“郎君,出了什么事?你的脸色不太好,手也冰冰凉凉的。”
林巧香打量着韦季衡的脸色,关切问道。“喊人备洗浴水,我要休息了,明早出发,去京城。”
“是,郎君。”
林巧香兴奋着忙去了。太好了,她要去京城了。从此,什么骆瞻云,什么骆青梅,还有那个贞婆娘!都得仰望她的鼻息!长随韦福走来书房,他不解问道,“驸马,咱们就这样回京城么?丽姨娘和阮夫人不管了吗?”
韦季衡心中恼火,当他不想吗?丽氏找不到人,阮氏不能打听!如此耗下去,崔国舅那里就会耽误了。京城的事务,也在催着他。“多安排些人手,继续寻找她二人。”
韦季衡吩咐道。“是,驸马。”
……林巧香要去京城了,更是得意起来,她来到厨房里,摆起了夫人的架子。“都给我听好了,明天一早,我和驸马要去京城了。今天的洗浴水,务必烧得快一点,驸马早些洗浴,早些休息明早好赶路。”
几个厨娘马上笑脸讨好,“是是,这便烧水去。”
林巧香又看到成婶站在人群后面,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她走了过去。“成婶!我的洗浴水,记得早点送去,对了,还要多多备些干花。”
成婶知道,她又在公报私仇。“林姨娘的洗浴水,我可没有时间备。”
林巧香挑眉,“怎么,你敢不听我的安排?我告诉你,我和驸马要一同出行,我要是睡迟了,明早起迟了,你会吃不了兜着走!”
成婶冷冷说道,“林姨娘,我要服侍两位姑姑,若两位姑姑明早起迟了,去不了京城,你担得起责任吗?”
林巧香一噎。在庄子里,除了韦季衡她不敢惹,还有两位公主的侍女,是她不敢招惹的。成婶提到“暮春”和晚秋,林巧香马上变了脸色,“总之,我的洗浴水你得快点安排!”
说完,她气哼哼甩着袖子离开了。成婶轻轻扯唇角,慢悠悠地忙着自己的事情去了。……林巧香要去京城了。如此重大能炫耀的事情,怎能不让家里人和村里人知道呢?她找到庄上一个仆人,给了他一把钱,“双柳村知道吧?”
仆人讨好说道,“当然当然,听说过呢。”
“你最好找到双柳村,去林家找我父母,跟他们说,明天一早,我要跟着驸马去京城了,叫他们别担心,等驸马回京办好事情后,我会回去看望他们。”
说着,她将一封信,给了那仆人,“务必送到!不得有误!”
仆人哪敢不送到?连连下着保证。林巧香性急,催着仆人连夜赶去双柳村。仆人骑了庄上的骡子,一路打听,在次日天刚亮的时候,赶到了双柳村。林巧香未婚有孕,虽然她的事情在村里并没有传开,但林家担心骆家传出去,一直低调做人,不敢跟村里任何人来往。这一早,红枫山庄的仆人送了信来到林家。林父林母看到信,吓了一大跳。原来,女儿离家出走,被驸马收留了。送信的仆人走后,林父林母看着信,半是担忧半是高兴。高兴的是,他们的女儿太有出息了,是驸马的人,从此,林家要飞黄腾达了。担忧的是,林巧香还怀着孩子呢,驸马知不知道?这万一……若是驸马知道了不高兴,将林巧香再赶走可怎么办?“你就瞎操心!驸马没准不在乎呢?”
林母翻着白眼。林父冷哼,“这天底下就没有哪个男人会养别人的崽,我担心……”“驸马可不是糊涂人,他会不清楚?他既然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你担心你担心,你的担心真好笑!”
林母不以为然。林父却皱着眉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林母却兴奋得很。她马上来到了骆家,以血以前被骆家嘲讽的耻辱。骆家人看到她前来,没一个好脸色。“你女儿不在我家,你怎么又来了?我们家可没有茶水,你还是回去吧。”
骆母看到林母走来,马上将院子门关了。林母却得意地笑了笑,“我知道我女儿不在你家,你家这么穷,我女儿怎会看得上?”
“是啊,如此的穷,那你还来做什么?走走走。”
骆母朝林母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