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琅不知道自己怎么下的播,全程都不在状态,勉强活跃了一下气氛就提早下播。
简燕和简书杉早就睡了,简峋也不在家,刑琅用计算器算了很久,演算、估算再重算,翻来覆去地彻底理清手里的资金、可挪用的款项和可以借的钱,最后结果都指向一个方向——凑不到这么多钱,无法在承诺的十五天内发货。
淘宝的机制很严格。
店家无法在自己的页面取消订单,也无法通过官方渠道私信买主取消订单,如若被官方监测到“无理由劝导退款行为”,会被判定为展示“虚假信息”,轻者罚款重则闭店、影响征信。
从流程上来看,批量包单价偏低,没有设置定金先确认,款项都是先从顾客钱包打到淘宝平台,等到发货并签收,才会到达店家的账户。如果无法定时发货,违约金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还会被人举报。
这样来看,他只有两种方式来解决:第一,边做边发,然后在对方确认收货后,款项到账,拿来继续做包。第二,直接凑齐四十万的费用,统一生产。
按他们现在的情况,只能选择前面那一种,因为就简家目前的还款能力鉴定,谁都没法一次性贷到几十万。刑琅在没打开订单前还在思索前者的操作方式,甚至想过在直播间请求大家“申请退款”,可在他看清订单地址后,所有的想法都烟消云散。
刑宗源若真的想打压他,不会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早该发现不对的——前段时间急着挣钱,每天放出去的五十单至一百单,还没等通知放到微博上就被拍完。他以为是赶上了爆款的风口,实则是有人在给他暗中制造“爆款”的假象,让他大批量、不计成本地投入到这场热卖中,直到扑通一声,掉进早就挖好的陷阱里。
……就像一场有组织,有预谋且循序渐进的爆仓行动。在前几日放出钩子,让他尝到了甜头后,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直接一举攻破。
这种给形式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人头皮发麻。刑琅恍惚中想起来,刑宗源对此游刃有余。那些年里经常放出虚假消息引诱竞争对手大量生产、投资股票,然后赔得倾家荡产。
“……”
夜已至深,简家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开着光线微弱的顶灯。刑琅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神色有些茫然,看着灰蒙蒙的墙面,脑子里仿佛发酵着一场风暴,随着海浪迭起又落下,一阵阵地冲击着神经。
即使依稀残存着“对方是否想支持他售卖”的想法,也在慢慢理清后开始认清现实。刑琅费劲地想了想,甚至都不知道刑宗源到底是什么时候就盯上自己的……或许因为郑浩的事情?
刑琅的拳头紧了又紧,捏得“嘎吱”作响。
从碰到郑浩起,刑琅心里被埋下了定时炸弹,忐忑不安,却又心存期冀,觉得他还会有点良心。可没想到对方还是供出了自己,并且供得彻彻底底,连直播间都被发现了。
刑琅忽然有些冷,那种冷是冻入骨髓的,激得身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因为他不知道从哪一场直播起,不知道在哪个角落,会有一双眼睛阴鸷而严厉地盯着他,直到将他关进黑魆魆的小黑屋里,残酷地掐灭他的声音。
或许以前没有感受过,所以没有对比的落差。现在体验过了自由的味道和正常的亲人温情,他才发现自己跟刑宗源之间的父子相处模式有多不正常。
——只剩下无尽的打压、管控和支配。
刑琅沉默地看了简峋的号码页面许久,“啪嗒”地关掉了屏幕。
这事不能跟简峋说,他得先自行处理。简书杉的医药费不是小数目,简峋要是先把为数不多的钱借给他,那就完蛋了。
许久,他咬咬牙,忍着恐惧拨通记忆里的电话。
电话响的每一声都仿佛踩在心上,刑琅心脏突突地跳动着,在差点掐掉电话时,终于听到拨通的声音。
“玩够了吗?”
许久未听的声音沙哑而低,如同利箭,“嗖”地扎穿的灵魂。
刑琅身形一僵,双眼赤红地掐掉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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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琅周末似乎很忙,每次回消息时间都很久。简峋出去培训了两天,连少爷雷打不动的视频电话都没等到,便以为,是售卖期间事情太多,确实忙不过来。
这样想着,简峋提前回程的消息也没有告诉他,一边怕他非要来接,一边又忍着心里微妙的小情绪。热恋中的人不相见,就会有点患得患失,哪怕连简峋这种面上稳如泰山的人,在回程的时候,还是沉默地一下又一下地点亮屏幕,垂着的睫羽微微掀动。
前段时间为了攒钱,他已经重拾起夜场的兼职,从教育机构下班就赶去工作场所忙到凌晨才回来。今天提前回程,多出来的空档也是挣钱的机会。
简峋换完了夜店服务生的制服,翻开手机又看了一眼,那边没有新消息。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打电话给刑琅,“在忙吗?”
刑琅那头声音有点哑,“还好,你培训结束了吗?”
简峋:“嗯,提前回了,今晚有夜店排班。”
“啊?”刑琅顿了一下,“那你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