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薄太后还是疼孙子的。她没有指定某个女孩,而是将薄氏家族所有符合条件的适龄女儿都召集起来,让孙子挑选。
多了二十多华服靓饰青春少女的西厢殿,香风阵阵,珠光宝气,粉光脂艳,乱花迷人眼。
贵女们起初还有些羞怯,表现得端庄且沉默;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就撕开斯文的外衣,或眉目传情,或伶牙俐齿,甚至有当场卖弄才艺的,竞相表现。
女孩们的努力,换来皇太子毫不吝啬的赞美,人人振奋。
其实,只有皇太子刘启自己清楚,笑容下的烦躁感已趋向临界点,被扑鼻而来的香料气味,也被那些小伎俩——从小到大,在父皇的后宫里早就看腻了的老掉牙把戏!
一个淡淡的身影,渐渐吸引了皇太子的眼光。
小小的细细的,包裹在不起眼的藕荷色曲裾中,静静坐在末排,似乎一直没出声,也一直没移动过。
三言两语摆脱左边的芙蓉和右边的芍药,窦太子起身,走向那末淡色。
西殿所有的目光都聚集过来,那傻女孩竟一无所觉,依旧垂眸端坐,娴静得犹如一幅画。
“吾子……何所思?”刘启太子微微低头,慢慢地问。从他的角度,只看到少女头顶中分的柔顺黑发;长长的睫,在皎洁的颊上留下两扇剪影。
“嗯?!”被意外的男声惊到了,少女猛抬起头,怔怔地望着陌生的面容,陌生的冠服,陌生的少年。
有姐妹在旁边惊恐地提醒:“阿甜,阿甜……乃‘殿下’!”
“殿、殿下?!”终于想起身处何地殿下指哪个,少女赶紧从席垫上跪起,手臂举到齐眉高,垂胡袖中右手压左手,双手加额,做势要行拜见礼……
可没想到,仓促间宽宽的袖沿与曲裾下摆缠绕到一起,将自己绊个踉跄。
“呀!”眼看着少女就要君前失仪、大大出丑了,两旁的姐妹们连忙伸出援手。
不过她们都晚了一步。
一双有力手臂抢先而至,稳稳托住少女摇摇欲坠的身子。
嗫嚅着道谢,少女的脸涨得通红,羞得脸都抬不起来了。
凝视少女绯红的颊,窦太子刘启只觉心中一片柔软,于是轻轻道:“子……曰‘阿甜’耶?阿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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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
是一条河,
连通过去和现在:“阿……甜……”
“陛下……”听丈夫叫自己的乳名,薄皇后顿时湿了眼圈。
“皇后,何因消瘦至此?”天子眨眨眼,上前两步,亲手扶起薄皇后,目光中充满了惊疑——怀孕几个月了,怎么瘦成这样?
皇帝膝下儿女成行,自然知道孕妇该是胖胖的才好。见妻子反而比怀孕前更清减,不由大吃一惊。
天子现在担心了;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是长乐宫的食物不合胃口?孕期反映太大?太医有什么说法没有?吃了哪些保胎药……
宁女官和吴女互相看看,对宫娥内侍作个手势。侍从们悄无声息地退下,将空间留给这对人间最高贵的夫妻。
听高高在上的帝王尽问些琐琐碎碎的俗事,
大汉皇后露出怀孕以来第一个由衷的笑,仿佛一颗久悬的心终于落地:“长乐宫佳肴享誉京都,妾喜甚。母后与皇姊,待妾尽善……”
再三再四保证自己只是看上去瘦、太医说没大碍后,见天子大松口气的模样,皇后笑意愈深。
尴尬地避开皇后含笑的眼眸,皇帝假咳两声,转话题——作为丈夫,这种时候总要问问妻子想要些什么。
“陛下,妾此生……足矣。”牵过丈夫的手,放在隆起的腰腹上,薄皇后靠在帝王夫君胸口,满含希望地憧憬未来:“今妾所求,唯天从人愿,公主一世……宁馨……平安,”
“公主?!”天子手一凝,探究地审视自己的妻子,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变化——为什么是公主?后宫女人做梦都想要生儿子,只有皇子才能给生母带来长远的富贵、荣耀和权力。
“上膝下皇儿十六人;称‘王’者,过十数。今太子贤明,诸王拱卫,大汉不乏皇子。”薄皇后浅浅地笑着,好像在评论哪种衣料合适哪件衣料不合适:“妾居深宫,得公主……可慰寂寥。”
天子缓缓地说道:“皇子亦可。”
“不同,大不同。”大汉皇后摇着头,反驳大汉皇帝:“男儿多动。稍长,上树下河,跑马斗狗无所不为,烦不胜烦。”
“若生女,如……阿娇!”话到这儿,薄皇后眼睛一亮:“宁馨儿,宁馨儿!长伴膝前,何其乐哉?”说着,皇后有些羞窘地向天子夫君坦白,她偷偷嫉妒姐姐很久了。长公主母女俩有事的时候有商有量,没事的时候有说有笑,让人羡慕得不得了。她就想和长公主一样,得个与阿娇相仿的贴心小棉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