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边境的营地在厮杀,而远远的某个小山村却笼罩在雨夜中,人们安然入睡。
夜半三更,房间里有一个小身影摸黑往屋外溜,孙大郎媳妇似有所觉,惊问:“谁!”
“婶娘,是我,春儿,我肚子痛去蹲个坑!”黑暗中传来春儿怯怯的声音。春儿被杨辰希呵斥出去后并没有回去自己家,她躲到了灶间,晚上又凑合着和孙家的女人挤在一块儿睡。
孙大郎媳妇醒了醒神准备起身:“哦是春儿啊,家里有贵客,又尽皆是男客,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在黑不咕咚的夜里乱走,与贵客冲撞了不好,等婶娘起身陪你去。”
“不用了婶娘,你家这地方我熟的很,就是闭着眼睛也能随便走,婶娘你睡吧,下着大雨天冷,我就找个边角去蹲一个就是,明儿一早还要帮着给贵人们做饭呢。”春儿连忙拒绝,她哪里真的要蹲坑,不过是寻个由头偷溜而已,有孙大郎媳妇跟着,她就啥也做不成。
孙大郎媳妇想了想也是,客人们都睡了,春儿地方熟,蹲个坑也要不了多久,便叮嘱道:“那你动静小点,别惊扰了客人,大晚上的天冷,你快去快回。”
“嗯,婶娘放心,你睡,我很快的。”春儿小声应道,见孙大郎媳妇又倒下去迷糊着睡了,她眼睛里有了笑意,然后轻手轻脚的掩上了房门。
这半宿她都没睡,心里一直在盘算,大公子那里是没有办法可想了,不好糊弄,可小公子年纪还小,未必如大公子那样精明。娘说过读书人很好面子,贵族要名声,她思忖着只要拿捏住了小公子,不能混个出身至少也能混点银钱。
孙家为了招待贵客,把最好的两间房子给了杨家两位少爷住,春儿早就瞧分明了杨家小少爷住的屋子是哪间,还是她最方便的一间。很让人厌烦的是,小公子的身边一直有人,他的两个小厮也住进了那间屋子。明天一早他们就走了,不冒险是不行了。
常年被她娘影响,春儿也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
此时四下里一片寂静,春儿蹑手蹑脚顺着墙根儿摸到了杨倩芸所在的屋子。她伸手轻轻推门,果然门被反扣的紧紧的。春儿皱了皱眉头,继续顺着墙根儿往房间的偏角摸去,那里是孙家堆柴火的地方。春儿轻轻挪动一捆柴,小身子灵活的钻进柴堆里。
他们这里的穷庄户人家建房子,有的是筑泥房,麻烦还容易垮塌,于是有些人家便用的是木头挑柱,竹篾编的笆子做墙,再糊一些黄泥堵住缝隙便是,快且不说,若是被雨淋坏了,大不了再给竹篾笆子再糊些黄泥便是。
孙家是两者兼之,杨倩芸住的这间屋子是孙二郎家的,就是竹篾编的笆子墙。
孙二郎偶尔会外出帮人做活,多少会得些零碎的东西,老孙头许他自留着,他便放在这屋里,常到孙家玩耍吃喝的春儿对孙家的事情清楚的很,动心后便付诸了行动。
便是孙二郎两夫妻也不知道,春儿在他们屋子抠了个能钻进屋子的洞,她经常趁孙家人不在家的时候把泥笆子掀一角钻到屋里偷拿东西,外面用柴火挡着根本瞧不出来墙洞的痕迹。丢了东西,孙家还以为是自己家的孙子孙女干的,两个小的又说不清楚,白白挨了不少揍。
黑夜里有一双眼睛饶有兴致的盯着春儿的行动,那是护卫里的老赵,这会儿是他值夜。出门在外,做人护卫的哪个敢睡死过去,他们四人是几年的老搭档了,干活早就分了班次,做事稳的很,春儿一出门他就盯上了,只是不明白这个心眼多的女娃子要做什么。
却也很清楚,小女娃鬼鬼祟祟的样子,干的明显不是好事。
老赵知道他们是客居在此,以孙家人对待小女娃的态度,只要是做的无关杨家人的事,他们不方便瞎伸手去管。但是见到春儿往房里钻就不行了,这间房里此时睡的可是家里的小姐,明面上的四少爷,是他们这次路上最重点保护的对象。
春儿大半截身子已经钻进了屋子,她的脸上已经有了些得意的笑容。孙二郎家的这间屋子她进过多次,她钻进去的地方是孙二郎家用板子搭的通铺,那位小少爷肯定睡在铺上。只要她进了屋与小少爷躺到一起,闹开了不管怎么说都能便宜。
正得意间她还未伸进屋里的那一只脚突然被一只手紧紧钳住,捏得她生痛,痛的她忍不住尖叫出声。身后的柴火咣当一声被全部掀开,然后那只手拖着她的那条腿,直接就把她给拉了出去,砰的一声扔到了院子里,摔的春儿晕乎乎的又是一声尖叫。
这波动静一下子就惊动了孙家的人,一众人纷纷穿衣而起,燃起了油灯出来细看分明。
“怎么回事?”孙二郎出来的最早,先来到院子的屋檐下,今晚他同孙家的男丁都睡到了屋后的杂物房里,怕遇到急事是和衣而卧,也保持着警醒。见春儿狼狈的趴在院子里淋着雨,诧异道:“丫头不好好的睡觉,你大半夜的瞎折腾了什么?”
春儿闻言立马大哭起来,她从未被这样粗暴的对待过,害怕极了。对她出手的那个壮汉还凶恶的死死的盯着她,她动也不敢动,话也不敢说,孙二郎的出现让她感觉到了依靠,这才终于敢哭出声来。
杨辰希和杨倩芸也走了出来,杨倩芸自然也听到了先前的动静,只是没等她有所动作,赵叔已经动手了,事情的发生和结束前后就几分钟而已。
“赵叔,这丫头又做什么了?”杨辰希知道事情不简单,相处几年,他对身边几个护卫的性情知根知底,绝不是多管闲事之人。而那丫头,昨晚就已经知道她不是个本分的。
老赵冷哼了一声才道:“她半夜三更的去钻小少爷的屋子,心思坏透了。”
孙大郎媳妇听到动静也出来了,刚出屋子听到老赵的话忙解释道:“可能是误会,春儿她晚上肚子痛,跟我说了去蹲坑的,天黑,这孩子怕是瞎乱蹿才冲撞了贵客,几位贵人,这娃子是个可怜的,你们别跟她一般见识,我这就让她回去睡。”
话是这么说,她心里却有些不舒服。杨家不过是寄宿之人,在她家动手责罚她亲近的人,未免太不把主人当回事了。再说春儿那孩子已经够可怜了,就算是做错了事受罚也不该下手那么重,还把人扔到了雨地里淋着,富贵人家果真不把穷人当人看。
孙二郎却多长了一个心眼:“赵大哥,到底怎么回事呀?”
孙二郎是要到杨家庄子做事的,以后是一个锅里搅食的伙伴,对孙二郎的态度老赵多了几分亲和,指着堆柴火的地方道:“你看看,你家这间屋子堆柴火的角落,墙根儿被抠了一个大洞,今晚上那丫头鬼鬼祟祟的摸到这个地方,从那个洞往屋里钻,被我给逮着了。”
老孙头连忙掌灯过去,孙家几个人也都跟了过去看,只见堆柴火的那面墙此时柴火已经被踢开了一大半,露出最下面一截用竹笆编的黄泥糊就的墙根儿,此时有一处已经被掀了一个角,只要往上掀一掀,就是个足足可让小孩子钻进钻出的洞,洞的那面就是孙二郎的屋子。
春儿慌了,哭着喊道:“孙爷爷,婶娘,你们莫要恼我,我只是,只是。。。我嫫嫫近来一直说要卖了我,你们是知道的,她要把我卖去不干净的地方,我不想被卖到那里去,我,我只是想偷些银钱然后躲起来,救我,你们救救我。”
眼下只有孙家能帮她,不能让孙家知道她以往做的事,她只能认个偷窃的罪名。
孙大郎媳妇冲到了雨里,把春儿扶了起来,连连拍着背把她拉到了屋檐下:“可怜啊,这娃子若是做错了什么,贵人们还请高抬贵手,这孩子已经没活路了,再逼。。额,再遇点磨难她怕是活不下去了。”
杨倩芸皱眉,这妇人说话夹枪带棍的,令人很不舒服。半夜三更潜到别人屋子,仅仅只被扔出去已经算是轻的了。这事儿若报到官衙去,这丫头怕是得吃官家饭了。一个女娃进了那种地方,不管呆多久,以后别想好好过日子了。
说什么逼人,把人逼的活不下去,那才叫收拾人呢,这妇人脑子这么拎不清的吗?kΑnshu5là
老孙头叹了一口气:“小少爷,还请看在老头子的面上饶过这丫头一回,这丫头虽是邻里的娃子,可常在我们家走动帮这帮那的,我家与她也就有了几分情份。这娃子平常日子过的艰难,怕是晚上你们给银子大方,应该是给她看见了,她才动了心思。”
杨倩芸讶然,这丫头把墙都给孙家扒了居然还能被原谅,孙家人的心真是大呀。她算是明白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还是别多事了,只是孙家还有人要给她做事啊。
杨倩芸笑道:“老人家,我们只是暂时在你家停留一晚,天亮我们就走了,这丫头对我们来说不重要,看你老的面放过也就放过了。只是老人家,人心隔肚皮,不能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有时候看人得把眼睛擦亮了。”
老孙头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