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二十分钟,他的摄影师小杨赶来,提着一瓶香摈。“找到了?”嘴里嚷:“让我看看。”
他是个瘦长的年轻人,像是左文思的影子。
“是你,”他瞪着我,“果然天衣无fèng。”
摄影师取出道具,替我拍一大叠即拍即看的照片。
他与左文思指指点点,“出色但非常生硬,要一百多卷底片后才会转机,此刻她认为摄影机为食人兽,必须熟悉相机才行。”
“那不是问题。”
我嗫嚅,“我不十分确定我有那么多时间。”
小杨冷冷地说:“多少女人梦寐以求呢,杜丽莎昨日才求我,还有咪咪,还有茱蒂想东山复出。”
左文思代我回答:“小杨,她不是模特儿。”
“你不是?难怪面孔这么新鲜。”小杨问:“你干什么?电影、电视?”
“都不是,不准你多问,星期天到你摄影室去。”
“好,”小杨收拾,“叫化妆师替她画重眼线,还有,头发要烫皱,球鞋倒可以用。”
左文思说:“非要把所有的女孩子都变成庸脂俗粉不能使你满足。”
“我不烫头发。”我抢着说道。
“当然,你梳马尾巴便可。”左文思说。
小杨耸耸肩,“星期天,记得,星期一我便去纽约。”
“得了。”左文思要把他推出去。
女职员捧出香摈,我们几个人干杯。
他们走了之后,左文思同我说:“肚子饿,一起去吃饭如何?”
“我换过衣裳再说。”
“就穿这件,我这里有披肩。”
我笑说:“这么疯?我已过了那个年纪,还是让我换衣服。”
他也许会怪我过于狷介,但我没有义务故意讨好他。
以前我会那么做。但以前我不懂得爱护自己。
他帮我套上大衣。
我们找到间意大利馆子吃菠菜面。
“你是网球好手?”他忽然问:“平时还戴着护手。”
我一怔,随即答:“同我的球鞋一样,习惯了。”
“其实我并不喜欢不修边幅的女人,看上去邋遢相,但你不同,在你身上,便是潇洒,这其中有微妙的分别。”
他声音低低的,其中自有动人之处。
我又一怔,不过立刻笑,“骂我邋遢!”
他揉揉鼻子。
“有些女人已经去到尽头,风头出到足,粉搽得不能再厚,青春不能再回来,服装不能再新潮、触目、暴露……观者一点想象力都没有,非常乏味,而你,你是一块璞玉。”
我既好气又好笑,“说来说去,不过是把我当作一块可由你大力发挥的画布。”
他微笑不语。
忽然之间我尴尬起来,飞红了双颊。
自己先诧异了,脸红在于我是早十年都未曾发生过的事,这是不属于我的生理现象。
我用手托着面孔,只觉得热辣辣地,自知神色古怪。
他笑眯眯地凝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