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说后半句,却断不可能说出前半句。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成了余飞心中解不开的死结,成了南怀明口中她的&ldo;魔障&rdo;。他看余飞唱伍子胥,唱得再好,心底仍有一丝不自信,一丝的卑怯。可他要如何做?他什么都做不了。那十年,她每年都在他生日的时候给他写一句话:师叔,我要和你唱一辈子的戏,少一年,一个月,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她恋得有多苦,他忍得就有多苦。她心底的魔障有多深,他心底的愧疚就有多深。他听到身后已经有人在喊:&ldo;倪老板!得进去化妆了!时间很紧了!&rdo;他看见白翡丽把余飞抱了起来。那个晕血的年轻人,那个他曾经嗤之以鼻的年轻人,摇摇晃晃地把余飞抱了起来,像抱着最珍贵的东西。白翡丽抱着余飞,在车流中行走,每一步都像人鱼踩在刀刃上,看得他揪心。他把师眉卿交给身边的一个弟子照顾,道:&ldo;刘军捅了她一刀,我过去看看,立即回来。&rdo;他穿过往来的车流,跑到绿化带边上,看见白翡丽已经将余飞抱到了医院门口。院内立即有人发现了他们,医护急救人员飞快地冲了出来。他们将余飞从白翡丽手中接走的那一刹那,白翡丽终于是昏在了地上。他在绿化带边怔立许久,直到一辆救护车开过,尖锐的鸣笛声将他彻底惊醒。他转身往回走,走到马路对面,师眉卿问他:&ldo;怎么样了?&rdo;他淡淡一笑:&ldo;应该没事了。&rdo;有人喊他:&ldo;倪老板?进去了吧?&rdo;他道:&ldo;好。&rdo;他知道,余飞应该不想让他去看她了。放下了,了结了,魔障也就没有了。以后,便是一个新的余飞。他后悔吗?梨园行,最重师徒辈分,我是师,你是徒,一辈子都不能说喜欢二字。不后悔。他在心里想。传承的人是他,而她,注定要去开辟一条全新的路。&ldo;倪老板,上场了‐‐&rdo;☆、隐藏版结局&ldo;这一眼,余飞记了许多年。&ldo;许多年后,她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快要衰退时,去学了油画。&rdo;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白翡丽先余飞很早就去世了。所谓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他去世时,余飞的弟子们都记得,他们的师父似乎没有很明显的悲伤。她只是写了十六个字,烧在了灵位前。彼苍天者,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弟子们以为,他们相处了三十年,朝朝暮暮,情分当已经没那么浓烈。然而此后,有弟子亲眼看到,余飞深夜在戏台上,独自一人唱《香夭》。她唱过了驸马周世显,又唱公主长平,唱来唱去,愈唱愈是悽惶,愈唱愈是绝望,唱到最后&ldo;帝女花,长伴有心郎,夫妻死去树也同模样&rdo;时,终于哭倒在地,她仰头,高声厉喊道:&ldo;此生无人,再与我唱《香夭》!&rdo;宛如鹤唳。看见的弟子,无不凄然泪下,却无人敢去扶她。只在十岁时大病过一场的余飞,终于在五十四岁这一年,再度重病一场。然而三个月后,她又再现于戏台之上。再启嗓时,唱腔已臻化境,前后无人可匹。此后,她又独自一人活了二十年。余生,只闻她大笑,不闻她大哭。六十四岁这一年,她发现自己患上了阿兹海默症。她从此不再唱戏,专心去学油画。借助绘画,她与疾病抗争了十年。她有一个画室,从未示人,就连最亲近的弟子也不曾进去过。直到她去世之后,那间画室的门,才被人们打开。开门的一刹那,所有人都惊呆在那里。那么大的一件画室,两百来个平方,密密麻麻的,摆满了画。画上全都是同一个人,有着同一双春水般流丽的眼睛。画室正中,是尚在进行中的一幅,已经完成了大半。画面上,是一个乌发蓬松的少女,穿着踏雪寻梅的旗袍。她昂首走在风雪之中,头发被吹得高高扬起。她的身后,所有人都无法无视的,是一只庞大的、遮天蔽日的狮子,鬃毛飞扬,刚猛跋扈。那狮子的眼睛,无比熟悉,眼睛的瞳孔画得极为细腻,闪烁着金刚一般坚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