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共道长途
&esp;&esp;皇帝一个人坐在宝座上,冷静地看着左右臣工一个又一个地出列诘对,他忽然觉得累得很,也是头一次对自己的心意产生了动摇。他虽然富有四海,可是有什么是他能够决定的?其实贪污腐败的事儿在这个朝堂上他知道不少,只是碍于枝节交错,他暂时还办不了、动不得。就连当初选皇后,也是为着他亲政所便,谈不上喜欢,只是一种使命,一种名正言顺、宣告他有能力执掌朝政的使命。
&esp;&esp;所以哪怕底下的人说话再机锋、再难听,他也得做出一份宽广的胸襟,因为他是天子,不该以个人好恶来做决断,他要考量的有很多。可是他也是人,他也有一个正常的人该有的七情六欲。在一众人或明或暗地指责他的时候,他也希望有个人,能出来帮他说说话。
&esp;&esp;他幼年御极,先帝过世不久,额捏也跟着去了。是眼前这个老妇人,一步一步陪着他长大,教他为君之道,不惜纡尊降贵亲自去找最好的老师做他的西宾。其实临近亲政那几年,前朝也有不少流言,说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已有数年,如何会轻易放权?他也疑心过,也有意不与老太太亲近。可老太太放权放得无比洒脱,明黄帘幔说撤就澈,从此在慈宁宫安安心心地颐养天年。
&esp;&esp;他起初还不敢相信,自己雪晴云淡
&esp;&esp;皇帝既然吩咐下了,她便要往寿膳房去,又惟恐太皇太后跟前没有人,苏塔已经进屋来了,朝她摆摆手,低声问:“主子爷过东暖阁去了,眼下芳春在跟前回话。这儿有我呢,你去传小食来吧。你的手艺好,也知道他想吃什么。”
&esp;&esp;摇光有些不解,老老实实回道:“辛苦嬷嬷。可我并不知道万岁爷喜欢吃什么。”
&esp;&esp;苏塔却笑了,轻轻摇摇头,“你知道的,去吧。”
&esp;&esp;她便这样被半推着出了西暖阁,一路往寿膳房去。人在又累又饿的时候想吃什么,她有经验,的确是知道的。想吃香甜的东西,可是皇帝不一样啊,这个人的胃口脾性古怪的很,她百思不得其解。
&esp;&esp;好在寿膳房的谙达有经验,循着老例上了一味杏仁茶,并几味牛乳糕点,让宫人装好了递给摇光,拍着胸脯保证:“姑娘放心吧!老例儿在这,包管错不了!”
&esp;&esp;摇光十足十地相信他,捧了食盒就往回走。身后的谙达还在长吁短叹,说:“哎呀,咱们万岁爷真是……真是让人心疼,为了国事操劳,现在连早膳也没有进吧?”
&esp;&esp;皇帝并没有走,他见完太医便在东暖阁的炕上坐着。眼下回养心殿,就意味着要面对一大堆攻忤的折子,等膳牌递上来,那帮满口仁义的老头子就要拾掇拾掇进宫来,向他慷慨陈言,以表明自己为人臣者的忠心耿耿了。
&esp;&esp;这样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光也是他枯燥乏味的帝王生涯里一个有趣的调剂,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安然地坐着了。老太太跟前的玛嬷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的脾气,跟前不喜欢太多人侍奉,因此只让两个宫人在隔断外头站着听吩咐。就连李长顺也被他远远打发到廊子下去了。他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做回了他自己。香暖垂帘密,如今劳累了半日,什么也不盼了,就盼着她能快些为他带来一些热乎的吃食,好缓解这一身的疲乏。
&esp;&esp;摇光果然很快来了,娉婷的身影轻轻巧巧地转过隔子,皇帝下意识拂了拂袍角,伸直了腰板,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期盼来。只见她还是那样沉静的神色,规规矩矩地将食盒放在炕桌上,在他面前打开,把吃食一一端出来放在他面前——一味杏仁茶,一碟牛乳糕,一碟鹅油卷,一碟菱花糕。皇帝顿时十分失望,泄了气般地塌下肩去,随手将糕点们一指,很不甘地问:“你就给我吃这个?”
&esp;&esp;摇光觉得这人的脾气真是天底下别有根芽
&esp;&esp;她也不忙去养心殿,今儿才知道原来御前的东西都有记档,东西失落了是要出事的。先前在慈宁宫花园的时候,那位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谙达给她一块帕子,还在她手里,一直没找到机会还回去。也不知道养心殿那边怎么交代的,竟然过了这么久,也没有人来找寻。
&esp;&esp;今儿索性一齐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