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巽往上拱手,拿脚尖踢踢素以,&ldo;还不快谢万岁爷不杀之恩!&rdo;素以心里擂鼓似的,原以为这回逃不过一劫,没想到杀出个睿亲王,可救了她的性命了。她也不记得什么时候给这位爷扫过雪开过道,横竖要谢人家的活命之恩。简直像地狱里有走了一遭似的,她打着摆子磕头,&ldo;奴才谢万岁爷恩典,谢王爷恩典。&rdo;皇帝听她这声口倒觉得不赖,顺嘴问,&ldo;哪个宫的?在谁跟前当差?&rdo;她忙答,&ldo;回万岁爷的话,奴才没分派出去,在内务府供职。&rdo;&ldo;内务府的?&rdo;皇帝顿了顿,慢声慢气道,&ldo;内务府有六局,你是哪一局的?&rdo;素以敛着神磕头答应,&ldo;奴才是尚仪局的,在尚仪嬷嬷手底下当差。&rdo;皇帝的声调里多了些嘲讽的味道,&ldo;管教化的,可自己身不正,怎么带人?&rdo;他一哼,&ldo;起来吧!&rdo;素以被他两句话呲达得面红耳赤,这两年心气儿也平了,不像早前斗鸡似的,挨两句训斥不痛不痒也受得。何况这位是掌着生杀大权的主子爷,能这么宽宥不管怎么都得心存感激。她泥首谢了恩起身侍立,也不敢抬眼看,只管低头盯着脚下一块方砖。皇帝瞧她一眼,面上不动声色,嘴角却抿得更紧了。这张脸似曾相识,仔细辩了辩,倒是说不出具体哪一处,就是那神情气度,和畅春园皇太后颇有些相像。难怪弘巽要来帮衬她,大约是出于这原因,有些爱屋及乌吧!他别过脸看廊庑外头,对弘巽道,&ldo;昨儿朕去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提起热河行宫的事来。皇父在治时曾说过要去承德避暑,后来一年年总有事耽搁。不是民间闹饥荒,就是鞑靼人挑事儿打仗。到如今四海升平,朕准备命工部着手扩建院子。皇父主张勤俭,朕记着教诲也不大建。老祖宗面上交代过去,明年立夏迁到那里住一阵子,算了了她的心愿。你回去探探皇父和额涅的口风,瞧二老有示下没有。&rdo;弘巽笑了笑,&ldo;额涅的脾气皇上还不知道?扎在一处地方就不愿意挪窝。我又和皇父不对付,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回头我上庄王府找三叔去,托他去和皇父说,兴许还管用些。他们去不去都无所谓,两个人在畅春园过得也挺滋润。皇上别cao心他们,只管老祖宗跟前应付过去就是了。&rdo;皇帝听了潦潦点头,&ldo;舟车劳顿的,不去也好。&rdo;弘巽应个是,&ldo;前儿还说要装叫化微服出巡呢,额涅说人多不自在,情愿和皇父两个人。&rdo;皇帝眼里闪过微芒,眉头微一拢,旋即又熨平了,换了个夷然的声气道,&ldo;这二位日子过得舒坦,朕当初做皇子的时候也曾在外办差,苦头吃过不少,心境倒是很开阔的。&rdo;弘巽摇头,&ldo;皇父是什么人?他要装叫化,这点就是瞎胡闹。我估摸着又是三叔撺掇的,指不定还要搭伙一块儿去呢!&rdo;皇帝面冷,平常脸跟石膏模子打出来似的,表情不够生动。弘巽说到高兴处眉飞色舞,他却不是的,嘴角略一挑就算是笑了。弘巽瞧他松散,追着问,&ldo;秋狝的时候定下来没有?我手痒痒好久了,听说林子里有熊瞎子,我打下来扒皮给哥子做椅搭。&rdo;皇帝哦了声,&ldo;那敢情好,下月初九就动身,朕可指着你了。&rdo;弘巽得意非常,光着两条胳膊做了个扫袖的动作,恭恭敬敬打个千儿,仰脸笑道,&ldo;万岁爷擎好儿吧!&rdo;起了身,一纵就和兄弟侄儿们闹到一处去了。素以垂手站在一边,他们有说有笑时没人注意她,她有了缓和的时间,渐渐从惊恐中平静下来。可睿亲王一走皇帝又回过身来看她,她的心立马又吊起来,只觉皇帝常服袍角的缂丝海水江牙绣晃眼得厉害,直要戳进眼眶子来似的。不过说来也奇怪,她以为命虽留住了,总免不了要惩戒,可是却没有。皇帝问她,&ldo;你老家儿哪个旗上的?家里有什么人?&rdo;她蹲个身道,&ldo;回万岁爷的话,奴才是角旗下人,家里有父母亲,两个兄弟一个妹妹。阿玛现任下五旗包衣参领,在西山营里当值。&rdo;皇帝沉吟了下又道,&ldo;和副都统达春家有亲戚没有?&rdo;素以闹不清他话里用意,只规规矩矩的答,&ldo;副都统是奴才阿玛上峰,老辈里没有什么关系。&rdo;皇帝半晌嗯了声,也没别的话问,背着手往丹墀那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