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人都不在意,她也不在意,他一个外人却一直计较,真是可笑。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计较,是因为这丫头当初还在娘胎,便看着她一点点成型?是因为这般单纯烂漫的少女,合该是幸福美好?还是因为少女年幼不懂事,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话。鲁王没有经历过这些,他从小出生海盗窝,海盗们为了生存是没有礼义廉耻是非对错的,没有人会把自己的弱点显露出来,因为那很可能会引来灭顶之灾。鲁王从没有碰见过有人将自己的心捧在手里,毫无遮掩地送到另一个人的面前。起初他觉得可笑,荒谬。可看着少女笨拙地在人前隐藏,就怕会伤害到别人,他的心情又复杂了。他如何且不论,可她为何不在意?难道是——“你喜欢上那小子了?”鲁王只能想出这么个结果。喜欢?什么是喜欢?是不是明知不可能,却偏偏去想?日日夜夜在心中描画,描画出一个刻在心坎上的影子,就这样入了迷,着了魔,深入骨髓,抹除不掉。可有些喜欢注定是无疾而终的。就比如她。“大叔,你喜欢我娘吗?”曾经这样的问题,宁宁问过鲁王。那时候,她懵懂不知,初识情味,犹豫再三,却是按耐不住,一股脑儿地将少女心事兜了出去。不出意外被泼了冷水,也就是那一次宁宁才一夕之间长大。这个问题当初鲁王没有回答,这次同样还是没有。只是上次有个笨笨的小丫头对他说,你若是不喜欢我娘了,就喜欢我吧,我嫁给你。而这次,没有后续。两个人都很沉默。半晌,鲁王才低沉道:“你不用为了赌气,拿自己的终身大事玩笑。”“赌气?我与谁赌气?”鲁王语塞。宁宁看着他,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敢这么直视他了。以前敢,是不懂,懂了后她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鲁王殿下,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在跟你赌气吧?”鲁王没有说话,但脸色明摆着就是这个意思。宁宁也似乎突然没了兴致,垂下眼帘道:“我没有跟谁赌气,不管鲁王殿下信还是不信。若是没事,我就走了。”她回头看了看四周,却没看见方才那个小太监,不过御花园她还不是番外之宁宁(五)(五)十月初二,薛顾两家大喜。按理说女方家是不用大摆喜酒的,可薛府还是摆了,甚至丝毫不亚于当年薛家长子成亲的阵势。这一日,薛府很热闹,连嘉成帝都派人送了大礼。礼是鲁王带来的。这种情况下,他自然要留下喝喜酒。这里以他身份最为尊贵,只能薛庭儴亲自作陪。也是奇了,鲁王今儿看似面色清冷,实则酒性大发,已经喝了好几壶酒,颇有一副要把薛家喝穷的架势。薛家怎么可能被他喝穷,再喝一百年也喝不穷,倒是闹得一些想上来敬酒的官员勋贵们,都不敢上来了,大抵也是看出鲁王的情绪有些不对。唯独亲自作陪的薛庭儴,躲不能躲,只能陪着喝。因此喝了不少酒,不知道的人以为这两人有什么宿怨,搁这儿斗酒呢。宁熙院中,宁宁一身大红色嫁衣,正等候着新郎亲迎。薛耀泰突然来了,想着这是兄妹之间有体己话要说,一众前来陪伴的女眷们俱都离开了。“你真打算嫁了?”宁宁没料到二哥会这么问,怔了一下,旋即笑嗔道:“二哥你说什么呢,我都这样了,不嫁干什么?”薛耀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妹妹。其实有什么事是能瞒过一胎双胞的另一个?薛庭儴公务繁忙,招儿要照顾他,还得忙着生意上的事,难免会疏忽儿女。而薛耀弘一直外放未归,所以若论整个薛家谁最了解宁宁,还属薛耀泰。只是他性格温吞,平时话也不多,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你甘心?”自此,宁宁脸上的笑终于挂不住了。过了好半晌,她才轻声道:“有什么不甘心的?大哥有大哥的责任,你有你的承担,我是薛家女儿,我也应该有属于我应该做的。”他们都是薛家的子女,虽然爹娘从没有要求他们,可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诚如薛耀弘踏上仕途;诚如薛耀泰早早显露出经商的天赋,替娘分担;诚如宁宁,这个薛家唯一的女儿,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自己幸福,不让爹娘哥哥们担忧。薛耀泰眼神复杂起来:“那你可快活?”宁宁并没有当即就答,而是思索片刻,才道:“我会快活的,二哥。夫君爱重,公婆疼爱,我肯定会很快活。而我也会努力让自己快活起来,去过自己应该过的日子。”隐隐有鞭炮声响起,这是迎亲的队伍来了。薛耀泰低低叹了口气,抚了抚妹妹的乌发道:“如果有一天过得不开心了,告诉二哥,二哥带你离开。”宁宁说不出那个好字,只能拼命的点着头,眼中含着泪水。已经有人在外面敲门了,薛耀泰拿起盖头亲手给妹妹戴了上,然后背起她。……鞭炮声喧天,不绝于耳。这是新娘辞别父母,坐上花轿,前往夫家。像鲁王这等身份的,自然不可能去送嫁,一众官员都是坐在堂中饮酒,嘴里说着天赐良缘,珠联璧合的喜庆话。鞭炮声终于歇了,明明四处嘈杂,却让鲁王觉得空得吓人。薛庭儴送走女儿,再度回到这间厅堂中,又是一片杯盏交错,恭喜声不断。鲁王突然站起来,往门外走去。他这一出实在太唐突,让厅堂中的宾客俱是面面相觑,却不知这是怎么了。唯独薛庭儴脸黑如墨,觉得这人就是来故意捣乱的。三朝回门,乃是新婚第三日,新妇带着丈夫回娘家的日子。也是为了让娘家人看看女儿在夫家过得好不好。看得出宁宁在顾家过得不错,顾谦也是周全体贴,让招儿和薛庭儴都十分满意。留着女儿和女婿在府里整整待了一日,直到黄昏将近,才让他们离开。临走时,坚强如招儿也忍不住抹了眼泪,虽明知两家都在京城,女儿随时都可以回来,却总有一种失去女儿的感觉。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跟随她多日,时不时想起来就要抹抹眼泪,让薛庭儴是头疼不已,却又不忍心斥责。就在这当头,薛耀泰突然提出要离家外出,暂时拉回了招儿的注意力。薛耀泰出门是去巡视各地生意,他早就有这种想法,无奈他娘总以他尚且年幼,不让他单独出门。如今妹妹都出嫁了,明摆着接下来就是他,他自然不想再多留。招儿倒是洞悉了小儿子的心思,可以后家里的生意都是要嫁给小儿子的,她不可能一辈子拦着不让他出门,只能答允下来。先是送走大儿子出京外放,再是女儿出嫁,如今又送走了二儿子,招儿格外觉得心累,又一次和薛庭儴感叹幸亏只生了三个,不然她大概要愁死了。当然也不是没有好处,最起码招儿终于将分散了几处的心收拢收拢,都放在薛庭儴一个人的身上。让薛庭儴连连感叹儿女都离家也是挺好的,不过这种想法都是偷偷的,被招儿知道他大抵要吃不了兜着走。冬去春来,又是一年,这一年多里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值得一提的是,开了年鲁王便出京云游四方了。不过这位主儿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只要嘉成帝答应,旁人也说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