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提沙没再说话,从感情上来讲,他是真的宁愿段珀留下来。不过除了感情之外,他也还有理智。这段谈话至此告一段落;段珀因为在父亲面前向来说一不二,所以见段提沙没有再坚持下去,就以为此事已经过去了。哪晓得又过了两天,冯参谋长忽然出现,郑重其事的向段珀重新提起了这件事。&ldo;老虎啊……&rdo;冯参谋长摸着他的小脸,表情极其严肃的说道:&ldo;仰光是个很大的城市,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都有,学校也很漂亮,是白色的大楼,里面全是像你这样大的小孩子,还有外国人做先生来教你认字,教你说英文……&rdo;因为段珀一直在大睁着黑眼睛望向他,所以冯参谋长在这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不禁也有些语无伦次了:&ldo;那里有自来水,每天都能通电,大街上挂着五颜六色的电灯,还有假期‐‐等到了假期,你一定就不会再想回到山里来了,到时可以让将军去看你,让将军带你去香港旅行……&rdo;段珀听到这里,神情漠然的低下了头:&ldo;爸爸不去,你也不去,那我也不去。&rdo;冯参谋长叹了一口气,又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而后开始循循善诱的向段珀讲道理。段珀是很爱冯参谋长的,所以静静听着,并不胡搅蛮缠。等他听到了一个地步之后,他站起来,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冯参谋长那话还没有讲完,眼看着小小的段珀出了房门,趟着草丛越走越远,他就长叹一声,心想你这个傻孩子,你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啊!段珀很忧郁。他从小在这山里长大,冯参谋长所描述的那种城市风光,他听在耳中只觉光怪陆离,既不能理解,也不感兴趣。他不能想象失去父亲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虽然他现在不是步步紧随段提沙了,可是一天不见父亲,他简直都没有办法去睡觉。段提沙,他的父亲,力大无穷的,无所不能的,简直就是他心中的太阳。颓丧的在一处隆起的大树根上坐下,段珀低下头,忽然发现脚边盘着一条小小的菜花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抓住了蛇尾巴,他不假思索的拎起小蛇猛然抽向树干,而小蛇也就随之浑身散了骨节,变成了一根凉阴阴的肉绳子。段珀把小蛇当成了鞭子,一下接一下的抽打大树,精疲力竭之后他走到一处低低的小树枝前,把那小蛇系在上面连打了好几个死结,而后就气喘吁吁的离去了。冯参谋长并没有死心‐‐他自己没有亲人,没有儿女,段珀是他眼看着成长起来的,他希望段珀好,不要一生都陷在这不见天日的蛮荒地方。他把那教育的对象转为了段提沙,每天都要对将军苦口婆心的痛讲一番道理。段提沙又不愚蠢,自然都懂,后来两人合计许久,最后就下了决心,一定要迈出这一步去。出发段提沙摆出冷酷面孔,无论如何都要送段珀出去读书。段珀怒不可遏的扇了父亲一记耳光,父亲就把他按在床上拍了一顿屁股。然后父亲逃走了。段珀悲愤的要发疯,跳下床去殴打自己所能见到的一切活物。他打张启星,把张启星打跑了;他打张启明,张启明也跟着跑了,他转而去打拴在门外的矮脚小母马‐‐这回没等小母马反抗,张启明忽然跑回来,一把将他抱走了。张启明把段珀抱回房内的大竹床上,口中急急的劝道:&ldo;老虎少爷,马蹄子会踢死人的!&rdo;段珀被惯坏了,很爱冲动,大喊大叫的坐在床上乱蹬了一阵腿,他揪住张启明,怒吼着一定要让对方&ldo;跪下&rdo;。等到张启明真跪下了,他就爬到床边,噼里啪啦的乱打一气。张启星在门口探头一看,见张启明正在饱受荼毒,就立刻瑟缩着躲藏了起来。段珀个头不大,力气不小,打的张启明满脸巴掌红印,又伸出一只赤脚猛蹬对方的脑袋:&ldo;你也走!滚!我不要你!&rdo;张启明被他踹的直晃,然而沉默着并不很躲闪。后来段珀也发泄的疲惫了,这才气喘吁吁的老实下来。低下头用双手扶着床沿,段珀把两条腿垂了下去,半晌不肯说话。而张启明跪在他面前,一边抬手揉着头上的痛处,一边低声说道:&ldo;老虎少爷,你可别再去打马了,马的力气很大呢!&rdo;段珀撩了他一眼,心里那种烦闷恐慌也不知道该如何排遣,于是他索性纵身一扑,一头扎进了张启明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