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提沙坐在敞篷吉普车里,不住的四处张望‐‐不是要看儿子,儿子现在就在后面一辆车中,十分安全,他是在等冯参谋长。冯参谋长那边在收到撤退命令之后,立刻就做出了回应,然而直到现在还未见踪影,这实在是让他心急如焚;再说眼看着天都要黑了,入夜之后穿行茫茫山林,这非得人多势众才行。一旦冯参谋长的队伍落了单,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段提沙越等越心慌,不住的让随行电台往西线发电,可是根本就没有回音。如此直过了一个多小时,后方才有一队残兵败将追赶上来,其中打头的吉普车里横放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冯参谋长。冯参谋长下午亲自跑到前线上指挥撤退,结果一块炮弹片飞过来,侧着切过了他的肚腹。他被那冲击力撞的摔倒在地,随即肠子就流出来了。这个伤是军医都没法儿治的,冯参谋长本人也被吓的哀嚎了几声。军医把他那肠子抓起来塞回肚皮中,而后用白纱布一圈一圈给他缠住了伤口。副官们手忙脚乱的用担架把他抬到车上,也不管其它了,没命的就往山野雨林中疾驰而去;后方的士兵见状,便也落花流水的追随而走。段提沙见冯参谋长如此迟到,还不明就里;及至从副官口中听说了对方那具体伤情后,他就觉着自己脑中&ldo;嗡&rdo;的大响了一声,眼前的视野都随之发生了摇晃。他上了冯参谋长的吉普车,挤着坐下后把对方的脑袋抱到了自己膝盖上。低下头用手摩挲了冯参谋长的额头短发,他声音颤抖的问道:&ldo;冯先生,你现在觉着怎么样了?你挺住,我送你去泰国治伤!&rdo;冯参谋长只在受伤之初喊了两嗓子,上了路后就一直保持沉默。在朦胧夜色中睁眼望向段提沙,他忽然笑了一下:&ldo;肠子都被打出来了,哪里还能熬得过去?&rdo;他盯着段提沙,声音轻而平和:&ldo;唉,将军,你得另找参谋长啦。&rdo;段提沙心里知道这是不好了,呼吸紊乱的强忍住哽咽,他在一瞬间就淌下了满脸的眼泪:&ldo;冯先生,不行啊……我们在一起……将近二十年了,说好以后一起去养老的……&rdo;段提沙是语无伦次了,而冯参谋长并不反驳,只是惨笑:&ldo;将军,我死后,你随便找个地方把我埋了就是……墓碑……要向着北方……&rdo;他的言语因为气息不足而开始变得断断续续:&ldo;我老家在那里……我这辈子……回不去……&rdo;段提沙这回和冯参谋长额头相贴,终于是忍无可忍的哭出了声音。冯参谋长那腰间的层层绷带已然被鲜血湿透,他是真的要失去这位挚友了!他的热泪滴落在了冯参谋长那冰凉苍老的面孔上,随即他又听到对方奄奄一息的问道:&ldo;老虎呢?&rdo;推开车窗伸出头去,段提沙撕心裂肺的对着前方大喊一声:&ldo;老虎!!过来!!!&rdo;段珀并不知道冯参谋长受了伤,直到他跑过来跳上吉普车后,才骤然大惊失色了。&ldo;叔叔?!&rdo;车内地方狭窄,没有他落座的余地,他只能是背对前方跪在副驾驶座上,极力的向后排探过身去:&ldo;你……你……&rdo;他在极度的惊恐中咬到了自己的舌头:&ldo;你受了重伤!&rdo;冯参谋长扭过头来,望向了段珀。竭尽全力的抬起一只手,他对着段珀露出微笑。一股子鲜血漾出他的嘴角,他声音嘶哑的说道:&ldo;老虎,叔叔要死了。&rdo;段珀一把握住了冯参谋长的手‐‐往死里攥着,仿佛要攥碎对方的骨头。言语是滚烫的油,被他颤抖着含在口中,无论如何说不出来,一直憋的他痛彻心扉。冯参谋长觉察到了他那手掌的热度和力度‐‐他没有孩子,段珀就是他的孩子了。&ldo;老虎啊……&rdo;他像所有的往日一样,和声细语的唠唠叨叨:&ldo;你长大了,要懂事啊。&rdo;段珀在滔滔的眼泪中连连点头。他喘息的太沉重滞涩了,简直就是一场窒息。冯参谋长又继续说道:&ldo;以后好好孝顺将军……儿子不能打老子。&rdo;段珀这回终于是喷出了一声短促的嚎啕,权作回应。把冯参谋长的手拉扯过来凑到嘴边,他本能一般狠狠咬住了对方。冯参谋长已经感觉不到痛楚,他窝在段提沙的怀里,眼睁睁的凝视了段珀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