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的水流声,盛世尘完全可以想象得出隔壁的情形,一举一动都不会遗漏。「你要加鸡蛋吗?」「不用不用,我又不是小丫头。」「那我给你擦擦水。」接着就是收拾的声音,泼水,整理桌几椅凳,把水桶提走。盛世尘回过神来,发现这半晌他手里的书,一页也没有翻动。两个小子洗头又有什么可留意的?盛世尘失笑,接着看书。那是很久之前的,一个普通的午后的小事。那时候谁也不会想到以后,各人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番外《洗头》完番外二黄粱一梦盛宁枕着一个小小的荞麦皮口袋装的枕头,打横卧在廊下。盛心坐在他身旁守着,远远的看到有人过来便摇手,不让人走近。盛安到盛世尘跟前无意中说了一句,盛世尘有些讶异,微笑着说:「不舒服么?」「不会的,一早还活蹦乱跳呢,我看多半又是挖空心思在找乐子。」盛安如是说。盛世尘也感到几分趣味:「听起来倒是满有意思。」「那我再去打听打听。」盛安眼珠转了一转,「先生你且等一等,我很快回来。」盛心正坐在一个小小的风炭炉前,拿着小扇子扇风,不让烟气卷到盛宁躺的那方向去。盛安脚尖勾着廊柱,身体倒仰下来,轻声喊:「喂,喂,老么。」盛心左右看看,然后抬起头来。盛安冲他扮个鬼脸,压低声音说:「你们这里弄什么呢?煮药呢还是做菜啊?」盛心对他做口型,「在煮饭。」「煮饭?」盛安不解的搔搔头,「煮饭还用得着两个人守着?」「不是……」盛心啼笑皆非,偏又不能高声说话。看了一眼正自好眠的盛宁,蹑手蹑脚站起来往一边走,冲着盛安比手势,「跟我来。」「你们这是搞什么呢?」盛安最关心的问题是:「好吃吗?好玩吗?」「好吃不好吃……我倒不清楚。」盛心抿着嘴笑:「好玩不好玩嘛,也要看他等下醒来之后怎么说。」「嗯?」盛安脸上写满问号。「嗯,你听说过黄粱一梦吗?」「呃,什么梦?」「我也不知道,是盛宁说的呀。」盛心笑着说:「早上他忽然问我,有没有听说过黄粱一梦的典故。」「真奇怪,什么叫黄粱一梦?」「就是说,咳咳,」盛心清清嗓子,完全照搬了盛宁早上说话的口气:「话说某朝某代某地有一书生,特别想当官发财娶美女,在一个客店遇见个道士。「道士送他一个枕头,说可以让他实现自己想要的,这时店主正开始做黄粱饭,卢生小睡一会,在梦中他中进士作宰相娶美妻,儿孙满堂,生活美满。梦醒后,主人的黄粱饭都还没做熟……「唔,就是这样啦。总之,黄粱一梦就是个比喻的意思,不过盛宁早上倒是从另一个地方想,说是不是煮着黄米饭的气味儿有什么特别之处,会让人做神魂颠倒的好梦,所以就把我拉住了……本来我今天要出去采药的呢。」盛心一半好笑一半认真的抱怨:「他这个人啊,就惯会异想天开。」「嗯,那……那和你们现在做的事……」盛心笑不可抑:「他现在可不就在做黄梁一梦呢。他把米淘了,然后放进锅里蒸,接着就在一边闻着煮饭的味道睡觉,说要看看到底他会做个什么样的黄粱一梦。」「这样啊,」盛安摸摸下巴,「听起来倒是挺有意思的。」左右看看,也不管地方了,随便就在回廊上躺下来,「那我也来做一做看好了。」盛心吃吃笑,拿着扇风的小蒲扇走回盛宁身边去,「那你们慢慢做吧,我看着火,等饭熟了,我会叫你们起来的。可要记得和我说说,你们到底都梦见什么了。」盛世尘等了一刻,连盛安也不回来了,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盛心闻着镬里的饭渐渐熟香,脸上露出微笑,忽然间一抬眼,看到盛世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前。「先……」他压低声音,迅速站起身来,「先生。」「你们这是做什么?」炉子边坐一个,地下又睡了两个,这才三月天,睡在穿堂回廊里……简直是找病。「叫他们起来。」盛世尘声音并不高。「嗯……」盛心露出为难的神色。饭香味儿才刚……现在就叫醒他们,不是前功尽弃了吗?可是盛世尘一眼扫过来,盛心也不得不挪动脚步。「盛安,盛安……醒醒。」「唔?」盛安没有醒,倒是盛宁的手脚动了,眼睛慢慢睁开。他先看到的是盛世尘的一双鞋子。玉白的素纹缎面,鞋口纹着流云连波。「呃……」盛宁口齿不清的伸过来手,牢牢抱住了盛世尘的足踝,「……还好吧?」盛世尘俯下身来,秀雅惊人的眉眼舒展着,看起来令人心旷神怡。「老、老婆……」盛宁嘻嘻笑,把盛世尘的腿牢牢抱住,眼睛半睁半闭。盛心胸口一紧,糟。盛世尘倒没有怫然变色,只是挑起眉,眼中带着疑问瞄向盛心。「嗯,盛宁……快醒醒,你到底做什么梦了!还不醒!」盛宁嘴角亮晶晶的有疑似口水的液体流出来,「我梦见我娶了漂亮的老婆,我老婆长的很……」很像先生这四个字,他终究还是咽下来没有说。盛世尘微笑着看着他发傻、发愣,发了一会呆,一骨碌爬了起来,「啊,先、先生!」盛世尘看着他的脸色:真的丰富而善变啊,红,青,白,紫……热闹而缭乱。「睡的好吗?」「好,挺……好……的……」盛宁刚才恍惚觉得自己还在梦中,自己当了天下细雨,深巷,一盏在风里摇晃的油纸灯笼。木头招牌被那摇晃的光映得忽明忽暗。有个男人在雨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巷子中就可以闻到被风吹来的香味,似有若无,明明是闻到了,可是再仔细停下来去嗅,却又什么都闻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