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眉毛平时看着很舒展服贴,现在摸起来却是毛茸茸的,并不那么柔软,扎着手心有些微痒。他的鼻梁很挺,唇是灼热而潮湿的……他忽然在她手指上咬了一下,潮生想缩回手,他却衔住了她的指头,舌尖细细的摸绘她的指腹指缘,热,痒,还有刺痛……她喘不过气来,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火热。很惶恐,也很坦然。然而,痛是一定痛的。潮生几乎哭出来声来。不,她没出声。她急切的吻他,象是溺水的人索求空气一样寻找他的唇,胡乱吸吮啮咬。也是亲吻真的是能止痛的。琉璃灯下面的玉穗子晃动着,发出细细的“叮叮”声音。陌生的感觉,陌生的体验。潮生一点力气都没有,因为四周昏暗,看不清楚,所以感觉越发鲜明。那叮叮的声音静了一会儿,又响起来,由缓渐急。到后来,就象是落了一场急雨。 拜见据说,初夜比挖个菜窖都累。潮生以前听着这句话只是觉得有趣,完全没体会到,这初夜和挖菜窖是怎么被联系到一块儿的。现在她明白了。这两样都很……嗯,很锻炼腰力?嗯?还联想不起来?那请找把锄头,去挖个菜窖试试看,试完,保证就知道了。好,扯回原题来。初夜过了,一早起来,该是个什么景况?阳光,微风,带露珠的鲜花,早餐——还有没刷牙的早安吻。嗯,这些是电影中会有的。现实中很难有。比如,潮生这里就不大可能有,她现在处境是“丑媳妇终须见公婆”。这公婆住得还有点远,得坐车去说早安。其实不早了。皇帝还有朝会,潮生他们拜见皇帝的时候,已经过了巳时了。公公么,相对于婆婆来说,往往只是一个符号,他在内宫或是内宅通常并没有存在感,具体的,就象一部叫什么高高挂的电影,里面的男人从头到尾都没让人看见他的脸。但这位公公的存在感太强了。潮生和四皇子一起,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皇帝笑呵呵地说:“起来,起来。”看着很和气的。皇帝笑着拈着胡子,他和潮生记忆中的样子差不多,从潮生第一次在烟霞宫见到他到现在,说来也好几年了,皇帝却好象一点都没有变过。衣裳还是那衣裳,人也是那个人。皇帝完全是了一副和儿子媳妇唠家常的口气:“你们家娶了朕的女儿,又还给朕个儿媳,这要算起来,朕可没有吃亏啊。”那是,您是皇帝啊,天底下有人能让您吃亏嘛?皇帝很通情达理,还打趣了一句:“你们俩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吧?”潮生看看四皇子,然后只能羞涩的点了一下头。算,太算了。就算不算,皇帝说算,那也一定算。皇帝给了一堆赏赐,全是观赏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这些东西一不能吃不能穿,因为有内造记号也不能拿出去换钱——接着要去拜见皇后。话说,虽然对于潮生来说,皇后的大名如雷贯耳,可是她从来没见过皇后。这不奇怪,宫里头宫人宦官没有上万也绝不少于八千,见过皇后的有几人呢?潮生忍不住好奇,在去椒房殿的路上问四皇子:“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四皇子想了一下才回答:“你见到就知道了。”这是什么回答?椒房殿檐如凤翼,住着皇帝的正妻。从前,这里住的是蔡皇后,现在则是陆皇后。潮生想一想,虽然她从来没见过皇后,可是她身边的人,或多或少和住在这里的人都有些关系。她一直的经历,也都和皇后有关系。陈妃,四皇子,大公主……女官笑着迎出来:“诚王、王妃来了。皇后娘娘和诸位主子都等着呢。”潮生深吸了口气。拜见皇帝不过是开胃小菜。正经的考验在这儿等着呢。四皇子轻声说:“别怕。”潮生朝他笑了一下。不过她觉得自己这个笑容可能有点发挥失常。因为四皇子安慰的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两人迈步进殿。殿里已经坐了许多人——全是女人。正中位置上坐着一个穿大红锦袍的女人。只看服色的话,说不定以有会以为她才是新娘子。潮生和四皇子向她行礼。陆皇后声音清朗:“快快起来。”潮生缓缓站起身来。皇后说:“你近前来我瞧瞧。”潮生依言朝前走了几步。皇后微微欠身,拉起她一只手。皇后这只伸出来的手上戴了两枚指套,她的手柔滑细白,指甲涂成了大红色,更显得手白。只这一双手,就已经称得上女人中的女人了。“这孩子生得好,喏,你们也瞧瞧,和诚王倒真是般配啊。”潮生配合的垂着头,抿着唇,一副羞答答的小媳妇状。这低头的本事,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又或是将来,还都是派得上用场的。装老实、装害羞……时时用得上。刚才抬头时瞥了一眼,她看见了陆皇后的模样。无怪李姑姑她们说起时,不管口气如何,都不能否认陆皇后的美貌。陆皇后生得的确很美,眉眼描绘得精致而华美,一张脸全然看不出年纪,一眼看过去,让人惊艳,完全想不到她的身份。她已经是三皇子六皇子两个皇子的母亲,做了祖母,可是她还是美得如此令人心动。是的,她也应该很美。不然当时的那些妃嫔、美人们,不会被她一一打败,从从容容登上了皇后的宝座。潮生一瞬间又想到了那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陆皇后这张红颜背后,不知铺垫了多少人的血泪与白骨。这么一想,她顿时觉得身上发冷。大殿里本来就比外面阴寒,纵然有这么多人在,也并不显得多热闹。一想到那些事情,那些人,陆皇后的美貌在潮生眼中,顿时褪色。鲜亮的红仿佛血染,晶莹的白好似白骨。殿里还有潮生曾经见过的贤妃与贵妃。贤妃穿绿,贵妃穿紫。殿中只有两个人穿红。陆皇后,她是皇后。潮生是新娘,未满三朝,也穿着红。潮生也得向有份位的妃嫔行礼——贤妃笑微微的,说话里外透着和气:“快别多礼了。我看这孩子又知礼,又懂事,诚王可不能欺负了人家,要不我们可不能饶你。”旁边的人也跟着打趣四皇子,四皇子微笑着立在一旁,那些打趣也好,调侃也好,一律照单全收。轮着贵妃时,她毫不掩饰,上下打量了潮生,笑着说:“哎哟哟,看着这些孩子,一个个鲜嫩嫩水灵灵,才发觉我是真老了啊。”贤妃嗔她:“胡说,我比你还大呢,我可没觉得自己老。”“哎哟,怎么不老?瞧瞧,皇后娘娘都当祖母了,我呢,说不定过两年也抱上孙子了,还能不服老?”贤妃只是微笑,没接话茬。贤妃生过孩子,只是没能活下来。到了现在这个年纪,也不再侍寝,不会再做母亲,更不会有做祖母的机会。宫里头数得上的几位妃嫔都在这里。女官一一替潮生引见:“这位是安妃娘娘。”潮生礼数半分不错,稳稳的福身:“见过安妃娘娘。”“……不必多礼。”潮生抬起头来。事隔数年,她又一次见到了陈妃。这位旧主子,已经变得让潮生完全认不出来了。论年纪,她比皇后、贤妃都要年轻。论美貌,陈妃当年也是柔情款款秀美动人的佳丽。可是现在潮生面前的这位妃子,却一脸憔悴苍老,脂粉象是浮在肌肤上头,一点都没能让她看起来有多么动人,反而更凸显了她气色极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