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以前种过菜?”潮生对这个一窍不通。“也没种过。”李姑姑抱着膝,身上沾了泥也不在乎,“小时候我还记得娘种过菜。”“姑姑想家了?”“也没什么可想的了。”李姑姑说,“爹娘都死了,老房子也不在了。我现在一个人也挺好的。”潮生正想说什么,一个女人匆匆的走了来,见着李姑姑,顿时眼一亮,“哎哟,姑姑你在这儿呢,叫人好找。”李姑姑坐着没动,淡淡地问:“找我?找我能有什么事儿?”这几天厨房的人就算没有向秦、胡二人靠拢,也和李姑姑显得有距离了。起码笑得没以前殷勤。以前潮生去厨房,那些人忙不迭的讨好,现在则有了一些观望的倾向。当然,还有些打量是不怀好意的。潮生和李姑姑的态度一样。见怪不怪。那个女人陪着笑,“看姑姑说的,这离了姑姑,我们可不都抓了瞎了。姑姑还不知道吧?咱殿下从南边儿捎信儿来了,还说让把走时带的那些吃食再多多备一份,交人带去呢。”四皇子来信了?李姑姑还是不紧不慢的,那个女人可有点慌了,上来想把李姑姑拉起来。李姑姑一瞪眼,“啪”一声打开了她的手,“别跟我动手动脚。”那个女人摸着手也不敢恼,“姑姑,这可是急事儿,那送信的人还等着呢,说是今晚歇下,明天一早就赶回去,您看那几样儿东西只有您做得殿下常吃。对了,还有潮生姑娘。那个排肉可得多做些,材料都已经开始预备了。”真现实啊。李始姑说:“知道了。”她起身往回走,潮生跟着那个女人亦步亦趋。“送信的是谁?”“是肃哥儿。哎哟,看着黑了也瘦了,想来殿下在那里一定是吃不好住不好的。”小肃都升级成肃哥儿了。虽然人们对宦官都习惯称一声公公,不过现在出了宫叫法儿就多了。象这样赶着一声哥儿的也不少。小肃就站在厨房外头,厨房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凝滞。一见李姑姑进门,秦氏连忙迎上来,“李姐姐可是找着你了。”李姑姑浑不在意拍拍身上的泥问:“小肃,就你回来了?还有谁?殿下可说什么?”小肃这人总是一板一眼的。所以虽然关系也不错,但潮生和他总不象和小顺那么融洽亲热。“那边什么东西都没有,去的头一天,那里的人从几十里地外的城里订了席面,殿下说以后不可如此。但是河工上苦得很。李姑姑点头说:“你也辛苦了,这一路赶的肯定辛苦,快去歇一会儿?吃饭了没?”小肃摇摇头。李姑姑吩咐潮生:“你给他下碗面去。”潮生应了一声,小肃说:“不用麻烦,随便寻摸点现成的就好。”“一碗面有什么麻烦?”潮生系起围裙,“你坐着等一等。”李姑姑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站的那些人,“你们都这么闲哪?”众人顿作鸟兽散,要么就连忙捡起活儿来以显示自己很忙。潮生手脚麻利,一大碗面条儿热腾腾的端上了桌。说是大碗,不如说是个小汤盆儿。小肃道了声谢,吃得头都不抬,天热面也热,吃得汗珠子直掉,倒是很痛快。李姑姑那边也已经忙活开了。小肃吃完抹了下嘴,将筷子并好,站起来说:“潮生,殿下还让我带几本书,这上头是书名。”他从袖夹里拿出一张纸条来给潮生。“嗯。”潮生扫了一眼,心里都有数了,“我带你去取。”两人在路上,潮生也忍不住说:“你瘦了不少啊。”“都瘦了……”小肃说,“殿下也瘦了。”“见过皇子妃了吗?”“已经拜见过了,回了话,信也交了。”四皇子妃八成是要回信的,她不是那种目不识丁的女子。过了一会儿,他问:“那几个生面孔是哪里来的?李姑姑怎么不在厨房看着?”“是皇子妃带来的人,说是吃不惯咱们这边口味儿。”别的话潮生也没多说。小肃只是话少,可是心里亮堂,这么说他也就明白了。要是小顺在这儿,说不得肯定是一大篇子话,小肃和他不一样。让人感觉更可靠一些。所以这趟回来是小肃回来的,而没打发小顺吧?比如这小厨房,李姑姑掌头儿这是一早定下的。李姑姑这么些年来一直伺候四皇子的饮食,四皇子这个人看起来很温和,但是某些事情他是很坚持的。就象从前春墨那档子事儿。潮生后来越想越觉得,让桂雨改口保下春墨这事儿,只有四皇子能办到。他很护短,身边的人不会让人欺负了去。李姑姑现在坐了冷板凳,四皇子回来总不会不理的。潮生这样想着,心里也顺坦了很多。她把那几本书找出来包好给小肃。这个向沉默寡言的人居然多问了一句:“可也有人欺负了你么?”“没有。”潮生心里一暖,摇摇头说:“我就每天打扫一下,殿下不在,锁上门也没什么是非。”小肃沉声说:“要有什么事儿,别硬顶着,好汉不吃眼前亏。”谁都不笨。硬顶谁?吃谁的亏?这就不用明说了。潮生笑了,“我可不是好汉,不过我也不是笨蛋。放心吧。对了,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好说。”小肃说,“上月底就该完工,可堤修得连我这个外行看着都不妥。汛期将至,殿下只怕一时是回不来。”“要多当心。”潮生加重语气叮咛:“殿下也是,你们也是。”顺河水患潮生听说过,往年多次决口。只是以前觉得这些事情离自己很遥远。小肃只说“知道。”这次四皇子让人回来,主要是给他皇帝老爹汇报情况,和小肃一起回来的是工部包侍郎的随员。那些人办完差事,小肃再会同他们一起上路回去。潮生也忍不住担心四皇子,他现在可还好?橙子他爹非说我早上做梦发x症把他叫醒,然后我自己倒头继续呼呼。不可能啊,我完全没印象的说。月潮生和李姑姑差点干了整个通宵,等最后一个坛子封好,潮生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扶着墙慢慢走了几步,在门口小凳上坐下。李姑姑倒了热水给她:“喝口。”“谢谢姑姑。”门外头,夜空中一轮圆月皎洁,映得四周的星星都失色黯淡了。李姑姑伸伸腰:“唉哟,到底老了。”潮生把碗一放:“我给你捶捶。”李姑姑一笑:“行啦,你也累。知道你有这份儿孝心就成。要是我往前二十年……不,十年,这活计都不在话下,现在不成了。”“姑姑是天天操劳,亏着了。听说府里药房要配药呢,我和小顺说说,抓两副补药你吃。”“补药是不指望了。”这会儿月明星稀,李姑姑也有些感慨:“喏,你瞧,天上是这样,地上也是这样……这在宫里头啊,皇后娘娘就是那月亮,后宫其他人就是星星……这在咱府里啊……”嗯,皇子妃就是那月亮,其他人都要退避远扬。李姑姑嘿的一笑:“可是这月亮也是轮流做的……又不是独一家儿。”潮生搓着手靠过来:“姑姑给我讲讲呗。”“嗯,”李姑姑也来了谈兴,两人支起窗篷,倒了壶热茶。“现在皇后娘娘姓陆——不过她可不是皇上的原配……”潮生依稀听人说过,点了点头。“先头皇后姓蔡,出身世家。她嫁与皇上时十六岁,也是皇子妃。跟皇上一路熬了许多年,生了四个孩子,养活的只有大皇子和大公主两个。可惜大皇子后来也亡了,大公主嫁得又远……”“嫁在哪里?”“在昆州啊……”潮生吃了一惊。她曾在四皇子那里见过舆图,中原与东南上面标的地名密密麻麻,往西北去,越远字越是稀疏,有的地方大片空白,那意思肯定是无人区了。直到图的角落里,才有一个红色的小字注着昆州二字。正因为它如此偏远,潮生才记住了这个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