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地方是新拾掇过的,里头连主子带奴才也住了不少的人。住宿条件和以前不能相比,有的屋里甚至住了好几个宫人。按说,这里应该人气旺盛。可是并非如此,这里显得寂寥而萧条。明明叶也绿,花也红,宫人穿红着翠的行走,可总让人觉得……这里死气沉沉的,没有活力。贵太妃的变化就很大。潮生差遣了女官过去探病,回来听说,贵太妃并无大碍。只是气色不好。看上去不象未到四十的人,倒象已经年近五十。先帝的骤然去世对她是一大打击,七皇子争储失败也是一大打击。现在她与七皇子难得见上一面,既丧夫,又挂心儿子,她的心境只怕是度日如年。对于其他先帝的遗妃来说,余生只剩下了一件事,等死。既然是等死,早死晚死的,也没区别。容颜是否凋残,更是无关紧要。贵太妃躺在那里,贤太妃坐在床头陪她说话。早年间这二位明争暗斗,也没少向对方使绊子,施暗招,出黑手。但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自从这二位一起惜败于陆氏之手,她们之间倒是惺惺相惜,守望相助起来。贵太妃还有儿子,她还有希望。七皇子亲事早定下了,出了孝就能娶妻,顺利的话,过两年就贵太妃就会有孙子。七皇子将来出宫开府,有了出息,将来还能奏请接贵太妃出宫颐养天年,日子并非全无盼头。其他人比她还不如,连个盼头都没有。贤太妃就是这样,她也是这么劝贵太妃的:“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你忘了,当年玉方道人给你批过字的,就说你有后福。这肯定是应在小七身上,你就放宽心把身子养好了,回头也好看顾你的孙子孙女啊。”贵太妃双目无神。靠着园子的那扇窗子,竹帘卷起来了,窗外的景致正如一幅画一样,明灿灿的。“嗳,我和你说话哪,你听见没有?”贵太妃有气无力地说:“听见了。”贤太妃其实很了解贵太妃。两人当了多年对手,后来关系改善了一一这世上最了解一个女人的,除了对手,就是闺蜜。这两样,她们都沾边。“你不用不放心小七。今上是个性子宽仁,小七又从来不曾违逆触怒过这位兄长,你这一夜一夜睡不着觉,岂不是白白愁坏了身子。”“唉……”是啊,谁都不能说新帝不宽仁。要不宽仁,她们这些太妃们好吃好喝好穿的养着,说新帝苛酷?那也太没良心。可是要说新帝宽仁——哪个皇帝在遇到大位争夺的问题上,都不可能宽仁。七皇子以前的优势,现在都成了劣势。朱家根基深厚,倒一时不怕什么,可皇帝要是来个釜底抽薪,直接把七皇子给怎么样了,朱家还有什么牌可以打?贵太妃换位思考一下,很容易得出这个结论。她要是皇帝,她肯定得把这个七弟压得死死的,或者干脆斩草除根一了百了。贵太妃以前要见七皇子很方便,传个话就叫来见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是先帝遗妃,住在延寿宫——这个地方住的都是先帝留下的寡妇,皇子们来不了这里。想来也可以,去请求皇帝或是皇后批准,就可以来了。但是贵太妃敢让儿子去皇帝皇后面前招眼儿吗?避之唯恐不及啊,怎么能送上门去明晃晃的提醒皇帝说,喂,我蹦跶得正欢呢,我要和我娘去见面密谋了,快快来对付我吧。所以纵然贵太妃再挂念儿子,也不能传信给他,说我病了我想见你啊儿子。她想,也许这会儿子已经知道她病了,也在焦躁想进来看她。最好别来。贵太妃还有位公主,现在按制,接到晖苑去住了,贵太妃一颗心给剐成了两半,一半给儿子,一半给了女儿。她倒不怕皇后会苛待她女儿。一来没那必要,二来,新后不是那种人。但是女儿身边的那些人可会尽心?孩子的衣裳可有按时添换?她想吃的点心是不是能时时吃到?那些大些的公主们会不会暗里欺负她,贵太妃这些心事,贤太妃都知道。但是怎么劝,也劝解不开啊。她回了院子坐下。这延寿宫里分成好几个院子,象她们这些太妃,一人能占一个。其他人呢,就要挤一挤了。但是再怎么说,也比去了北巷要强。尤其贤太妃无子。从前她曾经为了这个而丧气灰心,了无生趣。可是后来她也渐渐想开了。儿女都是债,一辈子还不完,哪怕到咽气的一刻都挂念着放不下。看看贵太妃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自己无儿无女倒是好事了。还没喝上一口茶,忽然听着外面有人声,门响。贤太妃探头一看,吃了一惊。有位女官正领着七皇子进来,七皇子身后跟着个妇人,正是二十一公主的乳母,怀里抱着小公主。那个引路女官贤太妃也认得,沿仪司的女官范氏,她一贯为人方正,不偏不倚,陆氏在时用她,现在何皇后也还用她。既然她带人进来,想必是皇后点的头,让七皇子小公主来探望贵太妃。七皇子清减了,看着比以前沉稳了许多。小公主却粉嫩圆润依旧,并没有受过委屈过得不好的样子。贤太妃刚才想着没儿女好,现在却羡慕起来。贵太妃还有儿女来探她,自己……————————————————幺么幺。还好今天没有再卡文。。要不然真没脸见大家了。晾晒棉衣收起来,把夏装找出来……天气暖和了心情也觉得很轻松。倾侧寿王进西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里只点了一盏灯,显得有些昏暗。含薰还在灯前做针线。寿王问她:“你今天都做什么了?”“也没做什么,趁着有空绣点儿东西。”含薰把活计放下,扶寿王上榻,然后去倒茶。寿王把她的手和茶盏一起握住了,含薰抬起头来。有些幽暗的灯光下,她的面容显得有些憔悴,眼皮微肿,透着惶惑不安的样子。寿王心里欢喜慢慢沉淀下去,他低声说:“你别担心。”含薰声音也轻:“我也没担心……瞧我,真糊涂。我还没有恭喜王爷喜得贵子呢。”寿王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来。含薰今天肯定很难熬,他也知道。王妃生子,他是高兴的。可是对含薰来说,这却不是一件喜事。“你只管放心,等出了孝,年前我就递请封折子,你脾气也好,和阿田一定也能处得来。”寿王向来不喜欢把这些话挂在嘴边。他已经应诺过含薰的事情,他一定会做到的。含薰慢慢的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知道。”可是寿王不明白,内宅的事情,往往不是男人说了算的。梁氏现在又有了儿子,底气足了,还会象以前那样容忍她吗?眼下这种王不见王,隐约的“两头大”的局面,还能维持得下去吗?梁氏一定不会愿意寿王替她请封诰,并且把阿田记在她的名下抚养,这是一定的。换做她是梁氏,她也不肯。虽然梁氏生的是嫡子,可是阿田却是长子。这孩子吃亏就吃亏在出身上头。要是自己有了侧妃的名分,阿田又记在自己名下成了长子,那将来……再说,阿田眼见着要进宫读书了,给永皇子做伴读。这样一来,他是一定能记上谱牒的,是寿王板上钉钉的长子。寿王大概觉得,这样可以给她一个保障,有了名分,有了孩子,下半辈子也就有所倚靠。或者说,这是一个补偿。含薰知道,寿王肯定已经在心中,把梁氏的孩子当成了他的世子人选,将来寿王府的继承人。虽然他没说,甚至可能心里都没有明确的这样想过。可是世人都是这样想的,这样做的,寿王也不会例外。梁氏只要生了儿子,他就必然会这样想。何为嫡?正妻,嫡子,嫡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