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突然像窒息一样痛。张了张口,尝试着唤他:&ldo;顾衍之?&rdo;腰上的手臂蓦地一紧,他缓缓睁眼,目光定在我脸上很久,才低声开口:&ldo;绾绾。&rdo;他的声音带着沙哑。深长的睫毛低了低,再抬起来的时候已经将所有情绪又重新掩住。古井无波。可是我分明感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更加紧地握住他,才发觉他比我更冰冷。我有些轻松地补充道:&ldo;你看,我还好好的,对不对?&rdo;将这几个字说完,只觉得极度疲惫。可还是努力凑出一个笑容给他看。停顿了一下,又缓慢靠近过去,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发觉他的嘴唇也是冰冷。我不知道刚才在睡梦里,于他而言发生了什么。他一直都那么镇定从容,从未有过半分失态的模样。可方才他的眼角分明有湿意。他在落泪。我真不想看到他这个模样。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他。房间里半晌的静寂沉默。接着听见他若无其事地开口:&ldo;刚才做了梦?&rdo;我嗯了一声:&ldo;而且是梦见了你呢。&rdo;&ldo;梦见我什么?&rdo;我顿了顿,说:&ldo;梦见你叫我的名字啊,让我回来,一遍遍地。&rdo;他没有讲话。我又说:&ldo;你看,你真的是无所不能的。我真的回来了,对不对?&rdo;隔了片刻,他终于笑了笑。我们十指交缠,听见他低声说:&ldo;是啊,我是无所不能的。&rdo;☆、你不属于死神。(八)有人说,人在倒数时间迎接死亡的时候,会突然顿悟,会变得豁达。尘世间诸多留恋不舍,欢笑泪水,在那一刻都显得无足轻重,甚至连死亡都不惧怕。我却做不到这样。也许是因为执念太深,又或者是其他原因,不管如何说服自己,终究还是不想放手。父亲曾经与我偶尔提起,他在选择去深山支教之前,在寺庙里修行的生活。晨起早课,诵经,敲钟,一日继一日的参佛。他说那时他物我两忘,不曾觉得清苦。我问他既然这样,为什么会转念来到山中,那时他摸着我的头,笑着同我说,是因为他与尘世执念太深,缘分未尽。假如这一生可以因为执念太深,而真的缘分未尽,也未尝不是一件天大好事。然而命运总有不尽人意的地方。父亲在我年幼时曾向我许诺,他会庇佑我,一直到我不需要为止。可是他在我十岁的时候便与世长辞。我十岁那年坐在山岗上他的墓碑前,曾经一度心灰意懒地想,也许是他对子女的执念无法敌得过死神的召唤。可是从另一方面,这些年来,我又仿佛真的始终受到父亲庇佑。虽然幼年失怙,却得到镇长和村民的额外照应,又在次年遇见顾衍之,被他带引离开大山,来到t城。从此之后的十一年,一直顺遂平安。这其中每一个变化,都与父亲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杜思成这三个字,像是一道强大的护身符,我所熟悉的每一个人,连同顾衍之,皆与父亲有着关联。这样的感觉很安心,仿佛他一直无形中照拂着我。尽管离开,却又无处不在。我在清醒之后的不久,很快又被送去了医院。所谓的苟延残息,用在此刻我的身上,大约很合适。印象里顾衍之从始至终都在攥着我的手,我却连回应他的力气都没有,也再说不出话来。身上被连接了数个医疗器械,有滴滴仪器发出的声音。我听见隔着门板有医生聚在一起激烈讨论的声音,每一句话都透着不确定的可能。绝望大于生机。从来没有这样清晰地感觉过死亡的临近,几乎可以听见死神破风赶来的声音。兰时也赶来医院。同顾衍之安慰说:&ldo;杜绾现在还活着,这就是希望。什么是奇迹,抓住哪怕零点一的希望,无论如何不松手,就可以发生奇迹。&rdo;良久才听见顾衍之的声音。平淡得不同寻常:&ldo;要是能代替,我倒是挺愿意这些事转移到我身上。&rdo;兰时沉默了一会儿,说:&ldo;杜绾要求鄢玉对你心理控制,你没觉得有什么怨恨么?&rdo;&ldo;没什么值得怨恨的。&rdo;感觉一只手轻轻抚在我的额头上,顾衍之的声音低沉回缓,&ldo;要是换做我,我也是会这样做。&rdo;这个世上有一个人,他这样通透,我无需讲话,他已经都懂。遇见顾衍之,已经花光我这一生中最好的运气。被顾衍之喜欢到这个地步,即使我的生命就此终结,于我自己,也不再有任何的遗憾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