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帝妃和乐,外头有小太监进来,悄声在郑谷耳畔说了一句。郑谷甚喜,上前跪地道:“启禀万岁爷,下雪了。”
“下雪了?”正嘉皇帝略有意外之色。
薛翃起身,叫人把殿门帘子卷起,往外看去,红色的灯笼光照下,果然见天际沸沸扬扬,雪片犹如鹅毛,浮浮跃跃,从天而降,很快,阶前就落了松软的一层雪白。
薛翃不禁笑道:“圣德天子,先前还担心今冬的雨水不足,如今有了这场雪,自然无碍了。”
正嘉反而并没惊喜之色了,只是吟道:“衣上六花飞不好,亩间盈尺是吾心。”
皇帝看着那一片片飞雪飘零,把手中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继续念完剩下的两句:“何由更得齐民暖,恨不偏于宿麦深。”
这是忧国忧民的句子,可见皇帝不仅博学,而且是惦念民生的明君。
郑谷等一起跪了下去:“陛下德行动天,奴才等谨服恭祝。”
这夜,正嘉皇帝便歇息在了泰液殿。
皇帝正是盛年,近来修道,常常服用丹丸,身体甚是强健,精力强悍。
何况今夜更加尽情,吃了鹿肉,又喝了仙酒,兴致越发高昂了。
且因为薛端妃生了小公主,养了将近一年未曾侍寝,如此一来,竟大有“小别胜新婚”之意。
郑谷等守在外间,听到里头种种动静,忍不住心想:“照这幅架势,端妃娘娘还愁怀不上皇子吗?只怕下一胎就是了呢。”
一直到子时将过,皇帝才终于发泄了精力,沉沉睡去。
端妃亦是劳累的很,她久未承欢,到最后几乎泣声求饶。
终于熬到皇帝尽兴,本来也该趁机好好歇息,只是她心里惦记着那不满一岁的小公主,于是咬牙起身,吩咐众人好生看顾皇帝,自己去偏殿探望公主了。
可是端妃再也想不到,就是因为自己的这一去,彻彻底底,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
这一夜皇宫内苑发生的事,在很长时间内,是宫中的禁忌。
据说云液宫内,薛端妃偕同心腹宫女云秀,持刀欲谋害皇帝,幸而给人及时发现,报知了淑妃娘娘,淑妃好像是吓坏了,不敢自专,立刻又惊动了太后出来主持。
皇帝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受伤昏迷不醒,太后大怒之下,命内务司将端妃跟云秀,以及云液宫涉案之人尽数拿下。
这件事在皇帝醒来之前就已经尘埃落定,谋逆大罪,当判凌迟处死。
薛翃整个世界都是通红的,疼到极致,却偏偏能清晰地察觉刀子过肉,发出细微的割裂声响。
突然想起那夜在泰液殿,她持刀割鹿肉给皇帝烤着吃。
如今,自己却也像是那只鹿,只不过没有那鹿一样的幸运,因为,她得活生生地承受这份酷刑。
幸而她并未撑很久。
正嘉七年,也就是端妃死后半年,在太后的保举劝谏下,皇帝册立梧台宫淑妃娘娘为皇后,皇子赵暨为太子。
因此上,怎不叫这些奴才们心中凛然、对薛翃更加十万分尊重呢。
薛翃抬手,示意伺候的众人都退下,这些人也毫无二话,忙乖乖地退避了。
这宁康宫里虽然换了不少新的奴婢,但里头当然也少不了各色眼线。薛翃看殿内无人,才走到宝鸾公主榻前,在她的床边上坐了。
小孩子动也不动,宝鸾年纪虽然不大,却十分懂事,之前那些奴才们窃窃私语,说康妃去皇后面前告了状,宝鸾知道惹了祸,吓得缩在被子里装睡,却装的不像,察觉薛翃靠前,更是浑身微微发抖。
薛翃望着那瘦弱的小孩子,探手过去,想在她肩头上轻轻地抚落,但只是咫尺之间,却有些不敢碰触。
侥幸这殿内无人,宝鸾又看不见,薛翃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了,她曾发誓不再流泪,但是面对自己亲生的受了万般委屈的女孩儿,又怎能控制自如。
从袖子里掏出素帕,极快地拭干了泪。薛翃暗中调息,才道:“殿下不必担心,那只猫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宝鸾动了动,却仍没有“醒”,薛翃道:“我只有一件事想问公主,希望公主能够如实回答。”
她也不管宝鸾听没有听,便道:“那药是给公主救命的,一切要按照我的吩咐服用,公主的病才能好,可公主为什么要把药喂给那只御猫?是信不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