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面前,站着一位灰袍黑靴的中年男子。小敏呆愣了好半晌眼珠子才重新转起来,望向那人,颤抖着嘴唇问:“……你是谁?”男子手中的刀还在淌血,雪粒飘飘而落,落在了刀身上,尽数化为了血水。“为什么救我?……他们、他们……”男人回头,声音粗哑像含了一口沙砾:“他们是这条街上的混混儿。我不该出现在你的面前,但如果不出现,你已经死了。”小敏心思转得飞快,站起身的工夫已经从头梳理了一遍,清甜的稚嫩嗓音问:“叔叔,你在暗中保护我吗?虽然我没有见过你,但是……我跟娘能在小老鼠街生活了那么久不受旁人欺负,是因为你对是不对?”小姑娘胆识过人,对着一个杀手大叔毫无怯色。忽然听到踩在雪粒上的窸窣碎声,男人警惕性极高,身形如梭,瞬息间便移身上前,一刀斩下去。待看清来人,小敏惊呼:“不行!那是我的苏大哥!”出手太快,话音未落,刀已划上了苏瑛的脖子。苏瑛却凛然不惧,笑意吟吟地站在原地,道:“沈英河,你的刀变慢了。”刀身与脖子只差寸隙间苏瑛从容不迫,款款施以一礼,然后绕过男人,走到小敏的面前,温声道:“回家了”小敏往他身后寻找,希冀的目光逐渐黯淡下去。苏瑛摸了摸她的发顶,苦笑:“闻五没有来。”袖中拿出一块帕子,弯腰擦她脏兮兮的小脸儿,道:“小猫儿流浪了半个多月,该回家了。”然后牵起小敏的手,往回走。小敏从始至终都垂着脑袋,不吭声。……晚上,苏瑛端出了馒头、稀饭,还有一碟子干巴巴的萝卜干儿。闻五依旧不在小敏低头喝稀饭,一反先前的欢脱伶俐,安静得像个小哑巴。只是偶尔抬头看苏瑛的时候,眼睛闪着光,可当苏瑛不理她时,很快又黯淡下去。草草扒完了晚饭,她自觉收拾了碗筷,又抹桌子、拖地板,打扫房子,忙活到很晚。晚上很冷,小敏坐在买卖楼前的台阶上等。雪越下越大,放眼望去,褪去了喧哗的锦城变得安然而静谧。鹅毛大雪洋洋洒洒,落了她一身,单薄的衣物很快湿透了,但她毫无知觉,眼睛愣愣地望着前方。这时候,苏瑛拿了件厚实的大衣披到她的身上,一同坐下,问:“你是怎么看待闻五这个人的?”小敏蠕动了下嘴唇,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苏瑛狭促笑道:“安心。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你可以偷偷说他的坏话,我不会告诉他的。”小敏不服气地哼哼:“那坏家伙浑身上下都是坏毛病,大嗓门、好吃懒做、邋里邋遢、整日里就知道喝酒赌博,要么就是睡大觉,还指使我做这做那的。不会赚钱,花钱倒是大手大脚,真不知道他的钱都是哪儿来的。不用偷偷的,这些坏话,我当面也敢说。”苏瑛失笑:“确实。”“不过……”小敏突然低头,沮丧道:“娘说的没错,他是个好人。”“……是么?”“嗯”小敏抱住双膝缩成小小的一团,轻轻点了点下巴,“虽然闻五看上去跟个小混混一样,可我知道,他不是。唔……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那天闻五说我没有资格做他的妹妹,我听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难受,他那人不着调惯了,我是头一回因为他一句话这么难过。”苏瑛叹气,道:“你说的不错,闻五这个人很不着调。既然知道了他的脾性,你就捡他好听的话听,其它不好听的,就当他说梦话,不要惹得自己生气、难受,那是自讨苦吃。”“……也没有”苏瑛又道:“我跟闻五相处很多年了,他自负且自大,是个骨子里极其高傲的人,在正经的事情上很难主动低头。说的难听些,只要你细心留意,你会发现,闻五很冷血绝情,是个不值得付诸深情的人。”一席话说得小敏的嘴巴慢慢嘟了起来,似是很不乐意听:“苏哥哥不会骗我,闻五可能是个冷血绝情的人,总是捉弄我,可我觉得……闻五他,其实……很好……”苏瑛失笑,还想说些什么,听见由远及近走来的沉闷的脚步声,抬头看见闻五。小敏也看见了,愁眉苦脸的颓状一扫而空,立即想跳起来,扑进闻五的怀里。半个多月没见,她很想念闻五。闻五仍旧一副不正经的面相,搓着手重重揉了小敏的头顶,使劲揉,嘴里气道:“不错啊,长本事了,学会离家出走了。跟我说说,这半个多月怎么活过来的?”提起这个,小敏就很生气,恼怒质问:“你为什么不找我?只有苏哥哥找我。我在小老鼠街的家住了半个月多,街上都是混混儿,吓得不敢出门。”捏一捏她的脸,确实消瘦了不少。“没法子啊!你太不懂事了,我不会教小孩子,想着你这趟跑出去体会一场人情冷暖,说不定就大彻大悟,变成一个乖孩子了呢!”打开包得严实的纸袋子,立即冒出了一股热腾腾的白烟。那香味儿如此熟悉,冻得发红的脸蛋儿立马笑成了一朵花儿。小敏忙乐不可支地接了:“呀!真的是是米酒团子,谢谢闻老板。”“老板”二字取悦了闻五,闻五欣慰大笑:“看来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头,知道尊敬我了。”雪花纷飞,两人门前站了一会儿就成了雪人儿。“很晚了,去睡吧。苏瑛托熟人给你裁了几件新衣裳,明儿别忘了试穿。”小姑娘的脸蛋儿红彤彤的像个圆苹果,笑起来露出两个米粒大小的酒窝儿,看得闻五心痒难耐,又伸手捏了几下。目送小敏蹦蹦跳跳上楼,闻五的脸色立马变了,背着手绕苏瑛走了几圈。苏瑛警惕:“你做什么?”“没什么啊……”闻五捂住胸口,痛心疾首地指责:“我只是心寒,你竟然说我冷血又绝情,我好难过。亏我拿你当兄弟,你却偷偷说我的坏话。”“呵,你这听墙角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了。”苏瑛气恼,也拂袖上了楼。闻五留在原地嘿嘿笑,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苏瑛没说错,他真的是冷血又绝情。小敏的身世似乎成了一个禁忌,谁也没有再提起过。直到这一天,宣于唯风找上门来。“稀客啊!”闻五揣着手炉蹲在大柳树上,嘴里叼着一片柳叶。宣于唯风现在柳树下,咧嘴露出森森白牙,道:“我从徐姨那儿知道了很有趣的事情。”“是什么?说来听听。”其实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但闻五闲着无聊,想听他怎么说。宣于唯风说:“晏真是晏熙的孩子,我管不着,但小敏不一样,她是将军的女儿,要回将军府认祖归宗的,你想过怎么跟她说吗?”闻五不假思索答:“没想过,走一步算一步呗。”宣于唯风轻身一跃,跳到大柳树上,同闻五坐一起。大柳树不堪承受般晃了几晃,枯黄的柳叶簌簌落下,柳条更秃了。闻五推他:“你上来干嘛?下去,树干会折的。”“我且问你一句话”“什么?”宣于唯风一手扶树干,一手搭上闻五的肩膀像是怕他逃走,严肃道:“我一直都很好奇,那时你为什么三个铜板接下小敏的委托。”闻五:“……?”“你不要说什么看她可怜之类的,你没那么好心,我知道的。”闻五没打算刻意隐瞒什么,很快回答:“两个原因,其一,她们娘俩能在小老鼠街待那么多年不死,小姑娘还能逃出小老鼠街求救,我觉得不可思议,就想一探究竟;其二,她脖子上的玉佩名贵得很,在我看来,至少是雪国王室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