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振宗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杜无辞拿着墨笔,坐得端端正正,凝眉思索,看起来倒真像那么回事,如果不是早就派人盯着这混账子,杜振宗险些要被他糊弄过去。瞥了眼纸上字迹:“这都是你写的?这几日都没有出去胡作非为?”杜无辞一脸的义正言辞,满口荒唐胡话,抬头望天:“孩儿自从被父亲关在家中禁闭,痛定思痛下决定痛改前非,好好修习圣贤书。”杜振宗将纸张一合,本着拆穿他的想法:“你且说说,写了一上午,可记住什么了?”杜无辞早就料到,所以方才提前叫小厮给他念了一遍,当下气定神闲地将刚才听过的《岳阳楼记》一字不落地背了出来:“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知子莫若父,又看了眼旁边心虚的书生和小厮,杜振宗已经想明杜了前因后果。杜无辞背完,讨宠般地看着杜振宗:“爹,你看如何?”杜振宗面上喜怒难辨:“你可懂这其中深意?”杜无辞声音里都是得意,眉毛高高地挑着,得意之形尽显:“这有何难?”接着献宝一样,摇头晃脑,娓娓道来:“范文正公虽然遭到贬谪,但是把国家,民族的利益摆在首位,为祖国的前途、命运担忧分愁,为天底下的人民幸福出力,这是他坦荡胸襟所在,也是他后来被人敬重的原因之一。”杜振宗听完之后神情并不见得宽慰,反而转头向外走去,步伐有些蹒跚:“有如此旷世之才,怪爹教子无方,误了你,让你的心思都用在了投机取巧上。”杜无辞不解:“爹,爹,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有我能出去了吗?”为了效果《岳阳楼记》背诵中间不能出现任何差错或停顿,这些本可以后期剪辑来完成的,却被陈默凭借过硬的台词功底轻而易举地实现了。又加上对人物理解到位,举手投足间将一个天资聪颖却在父亲面前弄虚作假的纨绔子弟,活脱脱地展现在了人前,并且在背诵过程中给了林岳中感情转变的时间。对戏的两个人棋逢对手,演绎地酣畅淋漓,本来预计半天的戏份,提前了大半就收工。之后是杜无辞和下人之间的戏份。林岳中离场后,镜头对准了房内,杜无辞对着门外大喊:“爹、爹……”却是没有要追出去的动作,等着林岳中越走越远,眼中精光转过,把笔一掷,投壶一般扔进了笔架上,站起身,抻了个懒腰,对一旁的小厮说:“杜尔德,本少爷教过你多少次,处变不惊懂不懂?临危不惧懂不懂?看你刚才吓得,急什么急、急什么急?”杜尔德就是一直在门外留意院中情况的书童,从小和杜无辞一起长大,知道他色厉内荏,并不怕他。当下听了他的指责,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默默向上翻了个白眼。杜无辞也不恼,拿起手中折扇,“啪”的一声,展开扇面,在胸前扇了扇:“大人不计小人过。”杜尔德:“少爷,今天还出去吗?西院那个狗洞被管家堵上了。”杜无辞:“出去,怎么不出去?有约不来过夜半,美人棋子落灯花,必须得去。”李导:“咔。”除去饰演小厮的演员高涣中间出了点差错,整条片子称得上是拍得流利无比。李谋艺走近,拍了拍陈默的肩:“今天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陈默冲他鞠了鞠躬,常思拿着大衣过来,给陈默披上,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带着陈默往住处走。陈默问常思:“怎么样?”常思凝神想了下,做出一副努力思考的表情:“你挺有当纨绔子弟潜质的。”陈默抿唇:“就当你是夸奖了。”常思也笑:“嗯,最高水平的夸奖。”往四下看了看,没有人跟过来,点了下他冻得通红的鼻头,又在他脸上摩挲,企图用手心把陈默的脸捂热:“冷吗?”陈默顺势在常思怀里蹭了两下:“你抱着我就不冷啦。”常思笑道:“好。”拥着陈默走回房中。难道是个抖第二天,陈默依然是最早来到影视城的演员,今天要拍的戏份是:丞相府众人被斩首示众,杜无辞混迹在人群中看着被人按在铡刀下的杜振宗,冲进了法场,但是寡不敌众,就在要被抓捕的紧要关头,女主阿莼率人将他救下。鉴于麦依娜还没来剧组,她的几个镜头可以留在以后补拍,但是陈默的戏份极重,这场戏在剧中也占了很重要的地位。先拍的画面是穿着一身破布麻衣的小公子在众多群演中,此时杜无辞已经遭受了平反无望、求助无门以及虎落平阳被犬欺的经历。断头台上的杜振宗原本低着头,或许是父子连心,抬起头恰好与杜无辞的视线不期而遇。两两相望,陈默脸上的仓皇无助和眼中无能为力的痛苦拿捏得恰到好处。杜振宗看着他,笑得是从未有过的慈祥,仿佛在说:“不怪你。”又冲他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示意杜无辞不要暴露自己。杜无辞眼眶红了红,拳头紧紧攥起。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监察行刑的官员不时仰头看一眼正天空的太阳,对面刽子手握着明晃晃的大刀,心不在焉地擦拭着,杜无辞的内心的煎熬与时剧增,终于在监刑官大喊的“午时三刻已到,行刑”中决堤。杜无辞怒斥一声。李导演:“咔。”接下来的是杜无辞只身冲上法场,跟官兵打斗在一起。不仅如此,这部分的拍摄还需要吊威亚,武打老师指导动作过后,工作人员检查了绑在陈默身上的钢丝,对李谋艺做了个手势。李谋艺:“各部门就位54321,开始!”随即陈默被威压吊起,扮作从人群中一跃而起的样子,同几个官兵打扮的武术指导虚晃着过招。陈默挺直腰杆维持武打姿势,不停吊高又落下,还有360度翻转的镜头,身段流畅,突然在陈默又一次落地时,威压带着他往旁边的建筑上移动,这么下去免不了要撞在上面。正常人的第一反应一般是抱住脸,然而镜头里的陈默却不闪不避地迎着撞了过去,眼神中有三分笃定和五分倔强,还夹了两分笃定。李谋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简直是胡来,刚想喊“咔”,却被一直在一旁看着的常思按住了肩膀,不解地看过去。常思脸上讳莫如深,声音凛冽,只是细听之下才会发现带着几分颤抖:“让他拍完。”李谋艺几番犹豫过后:“好。”因为这不仅是常思的选择,更多的是陈默的选择,陈默不闪不避是因为想拍好这场戏,任何演员全身心的高度专注投入拍摄时,其他人都没有理由去阻止。最后陈默以最好的状态结束了拍摄,只是额头上撞了一下,但是并不严重。看到陈默被从威压上放下来,常思悬着的一颗心紧紧落下,却是没有去看陈默的伤势。更是在陈默往他这边看过来的时候,避开了跟他眼神交汇,径直离开了片场。陈默直觉到常思是在生气,可是生气的理由,他却想不出来,说是想不出来,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头绪,看着常思离开的方向,陈默隐隐有种猜想。收工后,陈默一个人往回走,远远的看见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开门的刹那,就听到从厨房里传来“duangduangduang”的动静。常思把砧板剁得咔咔作响,陈默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总觉得如果不是常思菜刀下的物件替自己承受着他的怒气,恐怕常思的菜刀下一步就要砍到他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