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店外生事,这生意还让不让我做了?莫非阁下是诚心想与我舒家作对?”一位姑娘调侃道,缓缓上前。头上的宝蓝团花珠钗映着可人儿的面容,一身湖水蓝暗花云锦,颈间缀着镂金芙蓉璎珞,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嫡小姐。
那闹事的公子哥儿顿时哽咽了,身边的下人拽着他耳语,将他们团团围住的小厮们衣着上绣着“舒”字,在这皇城能有这样衣着排场的怕是只有皇商舒家了。
那厮看着惹不起,甩袖落荒而逃。
“你还好吗?有没有丢什么东西?”那位大小姐倒是没有生分,搭着她的手肘细问。
柏璃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便好。这些个泼皮就是仗着家里有些钱财,日日无所事事到街头败家,有些公子哥儿连府衙也不敢招惹,只能由着他们胡闹。下回出门定要带上些下人比较安全。忘了告诉你,我叫舒瑢,你呢?”那个女孩甜甜地笑着。
见那女孩儿没有拘谨,她也放松了许多,“柏璃。这是我的贴身侍女素黓。”
“看你不像榆州人,是今日初到榆州吧?若是没有亲戚依靠,可以先来我家,我也能有个伴儿。”那女孩儿倒也不见外,挽着柏璃的手笑道。
“可以吗?家里……”柏璃还没说完,就被拖着衣袖拽走了。
“没事儿,我家空置厢房多得很。”
舒瑢打点好药材铺,挽着她的手一路说笑。原来她是舒家大小姐,这皇城里除了三分之一皇家的店铺,三分之一百姓和官员的私人商铺,剩下的铺子全是他们家的。他们是皇家供应商,舒家老夫人与前朝纯懿皇贵妃嬴玥是手帕交,就是现在的玥太妃,因而舒瑢经常随祖母进宫面见太妃,便也自小认识皇子公主们。
“和我最要好的,就是景翾哥哥和景郦姐姐啦。”她自豪道,笑起来面容仿佛还是个孩子。她也确实还算个孩子,与柏璃年纪相仿。但若算生辰的话,倒比她还要早上五个月。
“你为什么会从那阳远的藜安来榆州啊?”舒瑢不解。
她踌躇了会儿,方才答道,“逃婚。”
舒瑢掩嘴偷笑道,“和你差不多。前几个月那些上门提亲的公子哥儿大多都让我给打了出去,最近倒是无人来叨扰清静的很,如今放眼榆州城大概没人敢娶本小姐了!”她豪爽一笑,“自己的婚事就应该自己决定啊!”
她会心一笑。长街上搭着手的两位俏丽姑娘引得街边的公子哥儿们频频回首。
转角便到了舒府,而舒府果真有皇商的风范,进门便是篆刻石雕玄关,府内的粱木皆渡了红漆,长廊的窗雕刻着梅兰竹菊,庭院里随处可见太湖石摆设,向内的庭堂铺满了花开富贵的红毯,精致不凡。
柏璃的房间就在舒瑢的芳雀苑里,毗邻着她的寝室。舒家虽是皇商,却没有其他皇商那般摆架子,皆是亲和得很。方才打点好,舒家的夫人便带了些薄礼来到寝室,些许糕饼小食,还有女子常用的首饰衣裳、胭脂水粉,更是为她亲手簪上了琉璃珠花。
“簪上珠花漂亮多了。”舒夫人宠溺地拍了拍柏璃的小脸,“打扮打扮让瑢儿带你到城里最好的酒楼里用晚膳吧。”
舒夫人看着是个通情达理的优雅主母,不似其他大户人家的教育方式那样拘谨,纵着女儿家上街打理商铺,因而看着年纪相仿的舒瑢看起来却比自己更独立,也更有主见。
“听瑢儿说,你从藜安来,路那样远两个姑娘家的也实属不易,回头我让下人亲自送一封信回去,也好让家里头宽慰些。”若是寻常人家知晓姑娘独自一人远道而来,怕是都要像瘟神一般给送走了,而舒夫人一席话间眼里只有宠溺和心疼。
柏璃一面担忧着父亲若知道自己在榆州城,叫人来绑自己回去成亲,一面又怕娘亲担心,本欲还拒,看舒夫人慈眉善目的笑容,倏地又想起了娘亲,便点头应了下来。
夜幕降临,待到晚膳时分,都城像是遗落在灯火里的明珠,笼罩在霭霭的暮色里。今日正逢榆州祭春,平民百姓们或是官宦家的夫人千金们都齐齐涌入到了这繁华的夜色里。
云鹤楼内的雕蚶镂蛤,珠翠之珍不计其数,招牌的云鹤烧肉的鲜美自是不必说,更有精致的观音莲,四喜饺,翠竹报春,加之一盅菊花豆腐羹,能称上是所谓饕餮盛宴了。
品过八珍玉食,听了云鹤楼名仕的筝曲,方才余味无穷地步出酒楼。
舞狮在扎堆的人群里上下跳跃,杂耍的技人周身围绕着火光,伴着方才点亮的宫灯照亮了一片天,穿过城中街市的小河倒影着灯火辉煌,点亮的河灯随潺潺流水淌向城外,而酒肆门口的幡布也被灯火晕染上一层红晕,随着时而拂过的清风摇曳。红楼里筝曲远扬,如水波灵动的箜篌声悠然响起,琵琶声更似珍珠落在玉盘上般清脆,花魁舞娘在亭台楼阁上翩然而舞,鲜艳的红色烟罗伴随曼妙的身姿融入到灯火摇曳的夜景里,珠帘罗帐后步步生莲的魅影在朦胧的胭脂色里若隐若现……
柏璃一袭青白色丝绣竹影襦裙,乌黑的长直发一半斜挽这圆髻,一半及腰的散落着,圆髻上斜簪着白玉长流苏金丝簪,配以白梅珍珠发钗作点缀,额上琉璃眉心坠里映着前方明晃晃的灯光。她和舒瑢挽着手走马观花地逛着街市,素黓和采砚带着一队家丁跟在身后。舒瑢则身着蓝砂绫罗流光锦缎,精编的长发装点着鎏金松枝钗与珠翠华胜,腰间的金丝绣锦囊为配,华然翩翩。
“父亲交代我到家里的首饰铺里去看看,要不你先走走逛逛,我晚些时候去找你?”舒瑢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我再谴两名家丁给你,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她微笑轻喑,嘴角扬着温婉。
☆、青影·第四章『初见』
青影?第四章『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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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的春日也渲染着繁华,街角巷尾琼花盛放,盘根错节地缠绕在篱前、瓦下。花团锦簇,纯白中带着惊艳。十里长街,却不曾见到一株杏花,心想许是榆州地处偏南,才没有藜安的满城杏花吧。
舒家染坊制了新布匹,舒瑢忙着清点,还带上了舒家年满十五岁的小表弟前去帮忙。舒夫人估摸着她们要叨扰一阵子,在昨夜她们去云鹤楼用膳前就将素黓唤到自个儿的院子里去了,一面筹备着她家小姐合身的衣服、用品,一面跟着舒家丫头们学习舒家的规矩礼仪。如今只能撇下柏璃一人,独自在街上转悠着。喧嚣的榆州有着许多她从前在藜安不曾见过的稀奇玩意儿,市集上,手工纸灯精致无比,还有那镂空的雕花瓷器,花藤摆件,看得她挑花了眼。前方不远处,一位白发老者,在角落摆了个书画摊,有画工精湛的折扇,大手笔的山水画,像是云集了这世上所有的墨宝,更是她从未见过的。她看到了一副翠竹倚梅的书扇,不自觉地要拿起端详,拿起书扇的那一刻,不自觉地书扇被另一方力量制衡住,她一抬头,只见一位年少风度翩翩的公子,与她同时拿起了那副书扇。
那位公子抬头看着柏璃,松手并笑道,“姑娘也喜欢这翠竹倚梅图的书扇?”她放下手中的书扇徐徐道,“这翠竹盈盈,以绿意点缀,透着清新淡雅之意;而翠竹下有红梅相倚,更显的红梅的翩翩气度,与翠竹相得益彰。红梅与翠竹两物本不是一季盛放的,却将这两种一样具有清高气节的植物放在一起,岂不有趣?若是在书画的一角提上诗句,那才堪称完美!”她测了侧头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位公子。
“姑娘说的甚是有理,剖析角度也颇为有趣,想必是出自书香世家吧?”公子笑着,清俊的面容好似夏日山涧的溪流一般清新。
柏璃低头笑着,“不敢当。”
摊主老者起身走上前,捋着胡子,“姑娘与公子瞧着甚是有缘,若真心喜爱这书扇,不如就买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