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字,一向清丽好看。
毛笔静置了许久,不入风的书房里,挂在笔架上纹丝不动。
想来他出门很久了。
她轻轻提起一支笔,点蘸了些许墨水,在宣纸一角临摹他清丽的书法。
临摹得细致,全然不曾留意到身后渐近的脚步声。
身后温暖的掌心握住了她的手,提笔撇捺,一气呵成。而他的另一只手俯撑在桌案上,禁锢了她所有的去路。
转身抬眼,就是他俊秀的面容。
“怎么,想学写字?”
“说得好像我不会写字似的。”
“那就是……”他凑在她的耳边,“想研习为夫的字了?”
“我才没有。”
嘴犟着不愿承认,任由他靠近拥揽的身子却已经在心间一览无余地招供了。
情之所起,一往而深,渐渐覆水难收,一腔暖情流入到微浓的秋意中。
入了十月以后,幽谷里肆意漫延着桂花香。院落中,墙根处,偶尔探出些桂花枝恣意烟煴着清甜的香气。庭院里幽香阵阵,青石桌上的缠丝莲纹碟上盛满了桂花,花枝上还带着朝露,洇开了花香。
自然,还有一坛酒。
桂花顺着她的指尖滑入酒坛中,零零星星的漂浮着,渐渐铺满,复而沉没,酒意夹杂着清甜挥霍开来。
舀一勺桂花酒入酒炉,文火慢煨,桂花在酒香里翻滚沉淀,香气散得幽远。
他从身后揽住她,品了一口温酒,嘴里带着些许清甜的酒气,贴着她灼灼道:“很甜……和你一样甜。”
她耳根微微泛红,手肘挤兑了他一下,笑意却怎么也止不住,脸上挂着两处桃红粉颊,在煮酒燃起的薄雾氤氲里,很是好看。
他稍稍凑近,贴着她的面颊,嗅着身上的桂花香,愈加靠近她的薄唇。
“娘亲!”闻着酒香的小娃娃从院外跑了进来,已经有小桂花树那般高的个子,跑得一颠一颠地,极为可爱。
“娘亲煮的酒太香了,翙儿也想要!”小娃娃的声音很是好听,带着些许俏皮。
身边那人脸绿得跟青菜叶儿似的,闷闷地端起酒一饮而尽,“来得还真是时候。”
桂树下红锦丝顺着风飘起,一双璧人执手温酒,刻画安之素若的静好年华。小家伙喝得满脸通红,攥着父亲的衣袂笑着闹着要去樱川城里过暮秋节。
暮秋时节,上祀花神,千旄旌幢,花朝月夜。
城里的树梢上、花枝上都被姑娘们用纱罗锦帛挂满了旌条,在锦帛上写下一眷期许,斑斓地随风扬着。而或系上挂着流苏的铜铃,在春风里发出好听的声音。
微风带来琼花的香气,相看无言,牵着一双母子的手从暮色初起走到繁星满天。
花神游船从护城河经过,对岸烟花漫天绚烂,在月明星稀的夜里,被衬得很美。
“阿翾,放烟火了!”她揪了揪他的衣袖,微倚在他身前。
他只是默然看着,任由她胡扯他的衣衫,任由她倚靠,眼底却闪过一丝笑意。
河岸祭花神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拥了上来,人流却没有冲散彼此心系的璧人,还有紧紧攥着父亲衣袂,拉着母亲小手的景翙。
因为在人海茫茫里,始终会有一只温暖的手,与她紧紧相扣,给她一片温暖的天地。
而后在愈加寒凉的晚秋萧瑟后,迎来了初冬的第一场雪。
夜来城外一尺雪。纷纷暮雪掩埋了黛瓦白墙,裹上一层厚厚的白衣,院落里覆着皑皑白雪,唯有松柏在白雪里映着若隐若现的青,窗前的红梅在着了霜雪的枝桠间跳跃。
他的掌心温热,牵着她在雪地里一步步缓行。每行一步,都踩出了一尺多深的雪坑,在去路蔓延开两串并行的脚印。
她垂眉折枝,呼吸间卷入梅花带雪的清冷气息,身后忽然有一双手,轻轻揽上她的腰肢。
“你不是要带翙儿去堆雪人么?”她讶异道。
“不去了。”他揽着她的腰转了个圈儿,然后轻轻地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