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自幼跟随师父习得通灵鉴别之术,方才在府外,冷眼瞧见阁下眉宇间有猩红色的印记在闪烁,也许便是小道要寻之人。一切不过都是天命所归,阁下可否让小道仔细看看?”那位道长年纪不大,言语间却老气横秋。
“好。”
站在一旁的侍婢上前阻拦,柏璃伸出手挡住了她,“无妨,还请道长看看。你回杏雨阁去照看小王爷。”
片刻,道士双眉紧蹙,犹豫吞吐道,“这便是了。”
她心中猛地一咯噔,“道长这是何意?”
“阁下果然是小道要寻之人。你的前世,是那忘川河畔的花妖曼珠,而今世的所遇的命定之人则是忘川河畔的叶妖沙华。曼珠与沙华本是永生永世不得相见,而你们违反了天条私自相会,那个秋彼岸的时节,黄泉路上开满了鲜红惹眼衬着绿叶的彼岸花,天庭暴怒,将你们的魂魄打散贬入凡间轮回千年。这年年岁岁,你们相爱不能相守,这便是惩罚。然则你们的天命早已然刻在命盘上,命定之数是连神也无法改变的,离开天庭管辖的凡间,终会纠葛在一起。”他顿了顿,又道,“后来,你们魂魄的碎片散落在凡尘化作七世。你们本不该相见的,却又如约相遇了。但相见便会相克,花与叶只能留下一株,所谓花生叶落,叶长花枯,你们注定不能在一起。这仅是你的第一世,若是你们每一世的魂魄碎片都能相遇相守,将记忆注入曼珠沙华,集齐七世的七朵曼珠沙华,就能化却天庭惩罚,赎前世之罪。”
她从来觉得那些江湖术士所说的不过是像说书人讲故事那般的无稽之谈,可终于也在失去之后,开始相信。
柏璃哽咽了许久,“那我应当如何得到这一世的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诅咒化解的方法,就是你们二人的眼泪,再加以三生石妖魂力碎片的最后一滴眼泪,就能诞生曼珠沙华。”
“三生石妖?”
“冥界忘川河边的三生石,镌刻着每个人的前世,三生石有灵,感念人生疾苦,跨越千年而衍生出三生石妖,守护每个人的前世。三生石妖在忘川河畔与你遥遥相望,在你与沙华落入凡尘的那一刹那,三生石妖挣脱出三生石的束缚,因而也被打入凡尘,它的内心有深刻的执念,它要守护你的执念伴随的的每一个魂力碎片,因此在每一世,你都会遇见那个守护你的人,他就是三生石妖的前世。三生石妖因前世护你而堕入尘世,则往后每一世他都会为护你周全而化作一抷黄土,他生前最后一滴泪水就是开启曼珠沙华诅咒的钥匙,只要再集齐你与沙华的眼泪,就会化作一朵妖红色的曼珠沙华飞向天界,倘若你们真能集齐七朵曼珠沙华,再返天庭之时,你们便能修成正果,化作花神与叶神,陪伴你走过七世的三生石妖也会成为石仙。小道说了这样多,阁下可明白这一世的三生石妖是谁了?”
柏璃满眼疑惑的看着面前道士手中发亮的龟甲,金光在纹理间如水般流淌。
道士掐着指,笑道,“想必这一世的三生石妖已然仙去。阁下可曾还记得,这一世,有谁为护你一世周全而放弃了生命?”
柏璃猛地一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晶莹,那个声音再次萦绕在耳畔。
“我这一生,付出了太多的情,可我们却没有结果,下一世再遇见遇见我,你可以还给我吗?”
泪簌地流了下来,落在胸前衣衫绣着的昙花上。
“他的眼泪已经开启了曼珠沙华的衍生门,同时也开启了你们轮回下一世的大门。曼珠与沙华的每一世轮回,某一方的后颈便会带有曼珠沙华的简化印记,若是在二十七岁之前没能集到曼珠沙华,便会灰飞烟灭,这是除了相生相克之外的另一个诅咒,也是阁下命定之人最终离去的原因之一。”
“可他已经离开我了,又如何得到曼珠沙华?”瞬时,晶莹的泪珠又夺满了她的眼眶。
“也不无办法,三星汇聚之时,形成了三星一线的天象,也是凡间春彼岸的时刻,这时在这一世相知相遇的人通过通灵之术能够重逢,那时我作法,只要在一柱香的限定时间里收集道你们彼此两颗真心的泪珠,混以三生石妖的眼泪,便能化作曼珠沙华。凡间的春彼岸,是在春分,也就是五日后。”
“有劳道长了。”
“阁下客气了,一切都是天命。”道士微微颔首,“数日前,小道连着几个晚上,都梦见一片乌云密布的天空下,开着一大片猩红色的花,远远观望像是血海,近看,每一株花都在滴血,天空乌云翻滚狂风肆虐电闪雷鸣,当真是嗔心。后来我问询的我的师父领到真人,他作了通灵之法令我回到了你的前世,观望了这一切。既是如此,那小道便是命中注定要帮助王妃度过今生这一劫,天命所归,阁下不必言谢。只是必须提醒阁下的是,我们只有一柱香的时间,其次,离开凡尘的天界之人会拥有尘世和天界的记忆,所以他既是您的夫君,也是叶妖沙华,阁下必须记得你不仅是此世凡人,还是花妖曼珠,因而再此之前你必须要找回你作为花妖曼珠的记忆,最后一点,我们需要回到你们前世分离的地方,才能找到他,法力也才能发挥到作用。”
“那便是樱川幽谷的别院了。”
她的脸上,是忍着悲痛的强颜欢笑。
道士从身前的锦囊中掏出耀眼的明珠,“这个鱼泪项链,是忘川河里灵鱼的眼泪,你是河畔的曼珠,用你的一滴鲜血,就能开启你前世尘封的记忆,五日后,我与阁下在樱川幽谷相见,保重。”
月夜,天空中的明月只有半轮,却也将柏璃掌心的鱼泪石照的闪闪发光,庭院寂静得没有一丝声响,枯树映衬着冰冷的月光。她掏出景翾赠予她的琉璃镶翠匕首,划开了掌心,汨汨鲜血落在鱼泪石上,借着月光,反射出前世一幕幕景象。
她是一席赤色褶裙的曼珠花妖,他是一身碧色长衫的沙华叶妖,它们生于一处,本为一体,想见却不能见。每到春彼岸时节曼珠盛放,忘川河畔是一片血海;入夏之时曼珠枯萎沙华渐长,河畔是一片青葱翠绿,秋分时节沙华死去曼珠再次盛放,忘川又是一片赤红色的汪洋。光阴似箭,年年复生;时光如梭,岁岁不见。
就这样相伴着,煎熬着,他们享有永恒的生命,却也拥有永恒的孤寂。它们相见的那一日,天际乌云密布,狂雷在云端中怒吼,金蛇在混沌中狂舞,他们牵着手抬头仰望天际,天空转而又是一片血色云海,天神在云端布告天庭的斥责,他们将堕入尘世惩戒万世轮回,曼珠与沙华仍是紧握着彼此的手。在曼珠魂魄被打散的那一刻,一股魂力从三生石中挣脱出来,化作一身靛色衣衫的人形,
“曼珠!”那个少年在河畔嘶吼。
曼珠微笑着,身形化作无数赤色的曼珠花瓣,在空中飘散,见见凝聚成七个曼珠碎片落下凡间。沙华也化作七片翠色的绿叶,消散不见。
“浚渃,你可知罪?三生石妖不可脱离三生石的束缚,你为一己之私外逃,违反了天条,你若想守护曼珠,如今便罚你与曼珠沙华同去人间,轮回万世。”悠远的声音在乌云密布的天际回响。
他魂魄被打散成七块银石碎片之时,他对着天神冷笑了一声,终于,也得偿所愿了,这样,也很好。
影像渐渐模糊殆尽,掌心的鲜血还在流淌,“滴答滴答”地低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月光照亮了她残留着泪痕的清澈脸庞,她孤寂了一世却负了两个人的一城倾心。
“娘亲,娘亲你的手怎么流血了,”身高刚到柏璃腰间的小景翙拉着她的手,用汗巾轻轻擦拭鲜血,“娘亲还疼吗?”他抬起头,眼神清澈而透明。
“乖。”她揽着小景翙,远眺月光,这月色,与忘川河畔的月,没有半分差别,柔和却也冰冷。她的背后,曼珠沙华的印记慢慢成型,透过衣衫在一丝灯光也没有的月夜里闪烁着攸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