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婆隔日就带了几个粗使妇人过来供张歆挑选。
张歆注意到最后一人衣服破旧,虽然极力低着头,还是看得见脸上有疮,隐隐有脓血流出。
不等张歆发问,牙婆赶着解释说:&ldo;奶奶放心,她这是冻疮烂了,化脓,不过人的。来时路过陈老爷家,他家要迁往外地,不耐烦带个有伤的上路,把这妇人打发出来卖了。前头有工人进出做活,不好叫她一个人站在外面,才让她一同进来,在旁等着,并不是带给奶奶相看的。&rdo;
前院在施工,动静不小。小强好奇心重,总想往那边凑。张歆怕他乱走乱跑,弄出事体,就让两个孩子在自己视线所及处玩耍。看见一下进来这么些生人,小羊和小强本能地靠到妈妈身边。
小强只是好奇地看着。小羊也注意到那个妇人,悄悄地拉张歆的袖子:&ldo;娘,她会死么?&rdo;
张歆心口一窒。这是第一次听她说到&ldo;死&rdo;。经历了祖母的死,倪甲的死,那母女俩的死,还有被缉拿关押审讯,小羊提到这个字是什么样的心情?
&ldo;不会!&rdo;张歆斩钉截铁地说:&ldo;不是说了,她脸上是冻疮,只要清洗干净,敷上药,小心别再冻着,很快就能好。&rdo;
牙婆连忙附和,开始介绍她带来的几个人。
张歆想找一个能够帮厨,做点针线,带过孩子,手脚勤快,为人本分,温和耐心的女佣。
牙婆带来的几个都看不上眼。一个眼神不大老实,一个热切谄媚多话了些,两个问题回答得不好,还有两个的历史有问题。
牙婆走东串西,最会看人,见张歆挑人的架势就知道是当过家见过世面心里有数的,迟疑了一下,赔笑说:&ldo;穗娘就是脸上有疮,破了像,命数也不好,其他倒是合适。&rdo;
见张歆认真听,便继续说了下去。穗娘,年轻时叫做穗儿,是陈夫人的陪嫁丫头。六七岁被卖到大户人家,忠心勤快,老实本分,针线好,懂厨艺,是照着小姐的臂膀培养的。跟到陈家后,嫁了陈老爷的得用小厮,做了管事的娘子,尽心得力,很得夫人看重,还是一位少爷的奶娘。
这样的来历,怎会落到这个地步?张歆看了看穗娘,见她头垂得低低的,肩膀微动,似暗暗抽噎。
牙婆自然明白她的疑惑:&ldo;也怪她命不好,奶的少爷三岁上没了,自己生的两个孩子也没站住,男人也死了。就有人说她命中带煞。那年陈夫人生病,听了这话把她调开,不久病竟好了。这一来,夫人信了那个说法,就把她撵去做粗活,不许她靠近主子。墙倒众人推,见她被夫人厌弃,跌下来不能翻身,孤身一人,也没依靠,底下人都把脏活累活苦活推给她,好点的东西都要弄走,有错都往她身上推。今年冬天冷,前些天还下了雪。她要洗全府上下的衣裳,成日站在井边,吹冷风,泡冷水,脸上手上起了冻疮,没法治,还不能歇。哎,好好的,脸上生疮流脓,怕是只能卖去做苦力了。&rdo;
小羊听得眼睛红红,拉着张歆的胳膊:&ldo;娘,我们买了她吧。&rdo;
张歆这阵一直在鼓励小羊勇敢说出心里所想,表达意见,自然不能无视这个正当而且善良的要求,只是担心穗娘除了冻疮,身体还有其他毛病,早年风光得意,也有些不好不对之处,才会弄成后来那样。
把穗娘叫到近前,问了几句话,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和手,特别让她抬头,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阵,已是有些愿意。
小羊见她只盯着穗娘的脸看,还当妈妈嫌穗娘脸上冻疮难看,着急说:&ldo;娘,我过年不要做新衣服,省下钱给她治病吧。那个药膏还有剩的,让她擦了,在屋里暖几日,就会好了。&rdo;
小羊以前冬天也要打冷水洗衣服,手脚也长过冻疮,知道多冷多难受。前些日子冷,冻疮复发。张歆记得几个方子,熬了药水给她泡手脚,又制了药膏给她擦,叮嘱注意保暖。孩子生命力强,不过几日,果然好了。
张歆看着小羊,笑着问:&ldo;预备给你做三身衣服的。你都不要了?&rdo;
小羊坚定地摇头:&ldo;我已经有好些新衣服了。&rdo;
张歆养女儿,第一个乐趣就是当洋娃娃打扮。这些日子,已经给小羊添了十几件衣服,多半是看见合适的成衣,买来稍稍改动,也有两件她自己fèng制的。象所有女孩,小羊天性也爱美,喜欢新衣服漂亮衣服。妈妈喜欢打扮她,她就欢欢喜喜地被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