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余年前我曾行走于下界,那时我有另一个名字。”初七仍然表情淡然,“下界的人称呼我为,偃师谢衣。”
偃师谢衣。
饶是时光一如东流水,江山代有才人出,十二也都在下界无数次听到这个名字。他知道那个名字的分量,知晓那个名字所代表的荣光与辉煌,传奇与梦想。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昔日的同僚,觉得脑子像扯散的线团一片凌乱。
初七竟然是传说中的偃师谢衣……尊上居然把一个偃师改造成杀手这不符合尊上一贯说的爱惜人力爱惜物力吧……
等等,如果初七是偃师谢衣,原来自己以为偃师谢衣和前任破军祭司谢衣只是巧合的同名同姓,那这么看来其实是一个人?那初七就是前任破军祭司?
再等等,初七是破军祭司的话……那初七就曾经是……尊上唯一的弟子?!
再再等等,那尊上是把自己唯一的弟子,改造成了活傀儡……
思考得头大如斗的十二决定放弃了。无比混乱之中,他却不由得想起了当年流月城的一幕。
有一回,大祭司一脸焦急地将昏迷的初七抱到七杀祭司殿来,说是初七的蛊虫躁动不稳。在帮着瞳大人准备为初七更替蛊虫时,十二不经意间看到了被尊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初七,昏睡中无意垂下的一只手臂。
那只手臂上,星星点点,深深浅浅,都是红印。
就算十二涉世未深,也知道那是什么。他一下子脸红了。
可十二想不明白的是,在他有限地看到初七侍奉在沈夜身侧之时,他觉得这对主仆的关系异常冷淡。冷若冰霜的相处和炽如烈焰的痕迹,脑子打结的十二只好偷偷地跑去问他家瞳大人。
他记得瞳当时的回答是:“那两个人的事,你最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况且就算你知道了,估计你也理解不了。”瞳淡淡地看着满眼纯真好奇的十二。
十二如今想起来,觉得瞳大人真是料事如神。
趁着夜色降临,首度联手的初七与十二便悄无声息地潜入百草谷,轻松顺利地取得了所需之物。
十二从一匹鹿蜀头顶削掉了半只角。初七从冠月木树梢砍下了几段枝桠。
待两人离开了百草谷一段不短距离后,方找了间普普通通的客栈歇脚。进了房间,他们便各自着手忙活自己的当务之急。
十二首先从行囊里找出猫的食粮,然后轻手轻脚地喂着趴在他膝上慵懒自在的白猫。
初七立即从随身物品中取出所需的偃术工具,对着还散发着草木清香的冠月树枝便开始动手。
十二抱着白猫一边投喂一边旁观,而随着眼前所见,一人一猫皆目瞪口呆。
十二一直觉得,他家瞳大人的偃术已算是冠绝一方。流月城内各位偃师的设计,大小偃甲的制作,基本都需要经由瞳的过目和指点。
但眼前的初七的偃术——跟他所见过的任何偃师都全然不同。
初七的偃术已经不像是一门技艺。
而更应称作……十二脑袋里不由自主地蹦出了四个字。神乎其技。
刹料、校纵、倒角、对桦……偃甲制作中那一系列原本毫无优雅可言的动作,由初七做出来,却犹如流水从容,亦似行云不迫,有其浑然天成的节奏步调,仿佛如若快慢一分,皆会失其精妙。
初七的双手游走于物料和工具之间,一举一落,时张时舒,或收或放,都自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风华与纯熟,像是庖丁举刀而游刃有余,更似右军泼墨而笔走龙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