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还来不及跟十二开口说瞳的事,后者的抢先开口却让他震惊得脑内一片空白。
“初七初七!尊上出事了!”十二拉着他的衣袖死命拽着,“我听见好些个人都在议论,说永夜初晗沈大侠在西域沙海里遭遇不测,身负重伤性命垂危。我跟他们仔细打听,似乎不是流言,是从长安那边传来的确凿消息!”
初七如同静止一般。他没有眨眼,没有动作,甚至凝固了呼吸,只直直地看着十二,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端倪能否定他的话语,能说服自己所听之言为虚。
“初七,你怎么了,初七,你听见了吗?”十二摇晃着他的手臂。
“我听见了。”初七的声音似乎是从极其深远的海底传来,带着压抑、苦涩和一丝不易觉察的颤动,“骨骼肌理我都已搭建完毕,方才也已经从天灵盖输入了灵力。”
“初七,你,你在说什么?”
“瞳的偃甲人随时即将甦醒,便交给你了。”初七放下了手上的所有工具,进屋把偃师敞阔而优雅的大氅迅速褪下,换上一身利落的束腰劲装,然后他执起唐刀,“我去寻他。”
只得四字,却掷地有声。不是商量,更无谓讨论,只是瞬间,便已决定。
那断金碎玉斩钉截铁的心地,出自愿为那人的利刃与护盾的誓约忠诚,也抑或来自更早,那回护一人一城的夙愿本能。
初七在用瞬移法术狂奔,他心中翻涌着千层担忧万重焦虑,他却全都把它们摁了下去。唯有南疆至西域,这八千里路云和月,见证了一个人的心急如焚,焚心似火。
到了长安,消息变得具体而明晰起来,却丝毫无法使人如释重负,反倒更加扑朔与令人不安。
沈夜并非重伤,而是失踪。地点是在,前捐毒国的沙漠。
事情原委说来其实很简单,沈夜不知何故路经西域,行至捐毒沙漠一带,遭遇巨大沙暴,他在沙暴中数进数出,救出了数十位受困百姓,却在又一次舍身前往救人之际,再也没能从沙海之中走出。
捐毒……这名字让初七的唇边扬起一寸苦笑。
这冥冥之中兜兜转转,竟又转回到需往故地重游。
昔日沈夜曾下令投放矩木枝,致使捐毒倾国覆灭,山河破碎。
而今夕,沈夜却为了救得数十名路过捐毒的西域旅人,而倾身赴险,不计死生。
这天道,这命数,像是隐约暗处,有着某位深思熟虑翻云覆雨的棋手,在冷眼旁观,在设伏布局。
但不管前路为何,事关沈夜,他就别无选择。
他的喜怒就是他的喜怒,他的愿望就是他的愿望。
所以,他的因果也是他的因果,他的业报也自当是他的业报。
初七抵达捐毒之时,被救百姓还有数位不曾离去,他们与一些闻讯前来的江湖义士,还齐聚在沙海边缘地带,望着刮了几天几夜还不见衰弱之迹的暴风狂沙,而一筹莫展。
“这么大的风沙,完全无法行走和视物,更何况找人呢。”
“沈大侠真是侠勇无双,慷慨大义,只可惜天妒英才,这一回恐怕……”
“是啊,都受困在其中三天三夜了,怕是寻到也只剩……”
初七的眼色沉了沉。他没有再听下去,也无须再听下去,他只毫不犹豫地朝着狂沙漫天的大漠走去。
“哎哎,那位少侠,不可莽撞行事,这风沙的威力可移山填海,你……”
有谁在身后的喊叫,却迅速地被风沙掩埋。
初七已步履不停地走入了狂沙大作的地域,只留给众人一个异常坚决的背影,像绝壁上巍然屹立的青松,苍劲有力。又像荒原上历经沧桑的苍狼,踽踽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