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丝毫未觉。”
“那百年里,也过于冷漠了。”
“是属下曾背弃主人在先。”
“这一世二十余年一直懵懂无知,让你一人背负良多。”
“能再相遇,我甘之如饴。”
沈夜的每一句言辞都被初七清淡地笑着化解开来,他便叹了口气:“你对我便没有丝毫怨言,未曾半刻后悔?”
“无怨。”初七摇了摇头,“不悔。”他所愿回护的,皆是安好;他所想言说的,他已知晓,这一次,他是真的无可怨怼。
“我们过去,委实浪费了太多时间。”沈夜将初七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相思如此漫长,相恋却这般短暂。他们两心不知了上百年,守得云开才不出一月。
“……我们尚有将来的许多时间啊,阿夜。”初七努力地笑着,“你之前说待诸事安定,便要与我同行看这大好河山,可不能食言啊。”
将来两字平平,此时听来,却如寒冬饮冰。沈夜尽力平静地说:“……待你好起来,我们便出发罢。”
“好。”初七笑着,“先去哪里呢?”
“下月就端午了,”沈夜说,“先前说过,再去灞水吹笛,可好?”
“好啊,”初七想点头,却发现连这个动作他也无力完成,他只好继续卖力扬着唇角,“还可以带上角黍和美酒。”
“温老伯的糕点铺子搬去长安,他新近做了一种桃花糕,我想你会喜欢,带你去吃,可好?”沈夜抚着他的头发。
“好啊,”初七说,声音却有点轻,“我最喜欢桃花了……”
“说起桃花,我昔日途经巴蜀之地,曾发现一处山谷,桃花开至初夏亦不凋谢,带你去看,可好?”
“好啊……”
“或者沿长安出西北,亦有许多美景,如若你想,我们去看看塞上风光,可好?”
“好……”
“等到冬日天寒,我们便去岭南,那里气候四季温暖,美食良多,可好?”
“……”
“待明年再开春,便可下江南,你以前四处游历时,曾否去过?人说天上天堂,地下苏杭,果非浪得虚名,我们同去,可好?”
“……还有,下界人盛赞五岳洞天雄壮险要,蔚为可观,我们也同去看看,可好?”
问句未竟,怀中的人却已没有了回应。
在沈夜的某句话中,初七微微地偏了头,耷靠在了沈夜胸前。轻轻一撞,却是最为沉重的一击。
沈夜却似乎置若罔闻,仍旧一直一直地说下去。说到语带哽咽,说到声音沙哑,也未见停下。
讲不完的梦,道不尽的话,原本谋划的每一寸将来里,都仔仔细细地盛放着他。
还未并肩看过的风景,还未同行踏过的山川,还未来得及全然让他知晓的绵延百年的心情,连同那些不会再发生的亲吻与拥抱,注定落空的温柔与微笑,全都在初七呼吸停止之后,彻底凝结成冰。
故流月城大祭司所部初七,前流月城破军祭司谢衣,在他此生所敬、所爱、所慕之人的怀中,结束了他漫长而曲折的一生。
初七躺在沈夜的臂弯之中,如同熟睡,却再无气息。
大约是体内神器碎片之故,初七的身躯并没有如烈山部人寻常那般,迅速化为光芒泡影。
沈夜缓缓低首,给了他最后一个吻。只是简单的唇瓣贴合,像执念的印记,又像缄默的道别。
他离开他的唇,目光却离不开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