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却觉出了他的异样:“初七,你可是身体又不适了?”
他站起身,走到初七身后,扶住他的肩,感觉到掌下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立即说:“初七,成亲之事我们改日再议,你且回房躺下歇息吧。”
“阿夜,我不要紧……阿夜——”青年已经不由分说地抱起他往卧房走去。
“好好歇息,”沈夜放他在床,然后担忧地摸摸他的脸颊,“我去将汤膳收拾了,便来陪你。”青年便轻轻阖门而出。
初七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新月如钩,钩在天边。
没有人知道,当听到沈夜说出成亲那番话时,他心中的感受。
他一直憧憬着,沈夜身边,并肩而立的那个位置。一直带着奢望也带着无望地,憧憬着。
曾经的他,只是参天大树的他身下护着的一株幼苗,待他长成也足可荫庇一方的苍翠时,他们却已不再站在同一片苍穹之下;
后来的他,却是独木成林的他背后阴暗拔起的乔木,等他能分担他的擎天之重时,他却受困在原地,不被允许走到他身侧去。
如今,那人却要把那执手并辔的位置,交付于他。但是他……却已不是适合之人。
他是带着一身朽坏的前世之人,他不应踏错这一世沈夜的姻缘。
阿夜,共你白首的人,恐怕无法是我。
不知隔了多久,沈夜轻手轻脚走进屋,褪下外袍躺下,凑过来从背后环抱住了他。
“初七,好些了吗?”
初七转过身来。在依稀的月光映照下,他眼眸如水,有什么流转在眼波之中欲说还休。
“不碍事了。”他本来也就是心绪大乱,并不是身体有恙。
沈夜将他揽到自己的肩头,细细地吻他的额角:“那便好……”
说不出口的离别话语,抗拒不了的温柔以待。
初七默许自己最后的沉溺,安静无声地拥抱住了他,深深地呼吸他身上的气息。
熟悉、怀念、留恋……百感交织,初七只觉得千言万语一齐涌上心头,都化成了千头万绪的难舍难离。
沈夜的吻变得灼热,开始蔓延烧向他的嘴唇、眼角和耳际。沈夜的手也轻轻探进了他的衣衫之中,扣住他的后背,将他更贴近自己,随即,那只手便在他的后背抚摸撩动。
初七迎上他的唇齿,双手绕过沈夜的脖颈交叠,给他最热切的回应,右手却在沈夜身后,缓缓地捏了一个法术手势。
然后他闭上眼,将那个法术,轻轻敲进沈夜的后脑。
眠寐。烈山部一种低级的辅助法术。能令人瞬间失去知觉,进入沉睡状态。
沈夜的亲吻和抚触都停了下来。他已瞬时沉沉睡去。
初七从他的臂弯里慢慢挣脱开来,极慢极慢,却终是离了开去,坐了起来。
方才那般……不能再继续了。
共沈夜白首的人不是他,那么……让他体会鱼水之欢共赴云雨的人,也不该是自己。
会有某个别人,等着与沈夜相遇相知,然后与他执手,朝夕以共,琴瑟和鸣,白首不离。
初七缓缓地下了床,披上了外衣,将衣带系好,走到书桌之前。
他点起一盏如豆烛火,磨了磨墨,执起了笔。
落笔前,他回首看了看沈夜沉睡的脸。
他欠他解释,他必须解释。百余年前他曾未留只言片语不告而别,他曾对天对己起誓,绝不再背弃他第二次。
所以他必须要沈夜知道,这场别离不是背弃。只是他已无能为力,不能再与他并肩走下去。
那些当面说不出口的话语与心意,他只能将它们沾上漆黑的墨汁,压成纸上一颗颗扁平的文字。裁书叙心,而他落笔千言。
笔端纸面,有些是难以宣之于口的深情,有些是可否待我回来的痴心,最后都被他尽数撕碎了去,用法术点点燃尽,如同昙花一现的暗夜蛾蝶,仅仅扇动一次翅膀,就倏忽不见。
他最终只留下了,一篇关于离去的平平淡淡的解释言语,和不可回应他的心情的诸种歉意。
以及缀在篇末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