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谈何判曹元放的罪?夏欢随便扯个慌,说道:“我虽不及逸舒君年长,但也算古董一个,连我都不知道应声虫这东西,那怎么拿去定罪嘛。”“元放会答应付游饲养应声虫,是有苦衷的。”一直与曹文手牵手的妇人缓缓开口。“她是元放的妻子。”容家阿祖介绍道。女人笑笑,又仿佛笑痛了,虚下声说:“你们觉得付游十恶不赦,可在我和元放看来却是救世主般的存在。我们家家不算富裕,我也是孤儿,我们条件都不好,文文又生了场大病,怎么办?那时只有付游愿意帮我们。”安之低声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付游这么大费周章,肯定有什么目的。你们知道付游体内那只邪祟有何目的吗?”赤子厄在一旁淡定地问道。女人想了想,“是……”“文文他妈,不能说!”不知何时,曹元放已经出现在众人身后。他体内的应声虫已不再重复他说的话,想来是已经驱除了。他与安之擦肩而过,左右手各自拉起女人与曹文,头也没回地往庄园外走去。赤子厄大跨步上去,伸手按住曹元放肩膀,“怎么不能说?怕他报复你?”曹元放这几天消瘦不少,人也清爽了,隐隐能看出年轻时的样貌,也算英俊,百里挑一了。他嗤笑一声,坚定地说:“困苦时刻拉我们一把的人,他再是有滔天罪恶在身,也不能轻易出卖!”说话时他昂着首,双眼眼底眸光闪动,但眼皮始终半遮着眼珠,没精打采,那是属于苦难的人的眼睛;是苦苦挣扎过,又被现实狠狠一击在地,从而意识到现实不可改变的麻木与颓丧。赤子厄扫了眼曹文,问道:“你知道他的目的,你要报答他,他可不一定相信你,你就不怕他报复你们一家,杀人灭口吗?”夏欢补充道:“他不是还把你关在那地洞下面嘛,说明他早就想害你了。”曹元放思付良久才道:“我们一家还好好的站在这儿,可见他也不是真的想害我。”见曹元放没半点动摇,安之眼睛略带深意地短暂一闪,心想:他的目的不就是要沈渊的身体复活景憧嘛。不过为了曹家人的安全,现在还不能告诉大家。安之耸耸肩,两手一摊,“随他去吧。”听闻,赤子厄迟疑一会儿,还是松开了手。曹元放带着一家老小离开。“阿祖——”安之身后又脆生生地响起一句女孩音,“我们也回去吧。”容家阿祖说:“那小幽也带着权权一起回阿祖家吧。”安之短暂一愣,只见那位一直待在容家阿祖身边的小女孩,一面搀扶着容阿祖,一面拉起董权的小手,正准备要走。他想:容融小时候也是这样搀扶着阿祖吧。安之嘴角一莞尔,问道:“阿祖,你说这小女孩叫小幽?”容阿祖点头,“唉,是的。”“小幽……”安之复念一遍。他觉得这名字听起来耳熟,于是垂眸看去。只见小幽的两只葡萄似的亮晶晶的大眼睛正在他、夏欢与赤子厄之间来回逡巡。她刚对上他投来的目光,便“哎呀”一声,立即红了脸,忙把眼睛移向别处。此间八月,清风徐定。安之突然回想起在哪儿听过小幽名字,道:“阿祖,小幽以前是不是跟容融一起生活?”容阿祖点头:“唉,是的……”小幽抢着说:“小幽是阿祖让去跟着融姐姐的,其实阿祖很怕融姐姐在外遇到什么困难呢,总托小幽支援融姐姐,不然……”“小幽!”容阿祖怫然打断。“唔……”小幽合上嘴,鼓起嘴巴。转而,容阿祖和气笑道:“沈渊呐,你怎么样啊?那日庄园内突然发生变故,老妪无用,派不上什么用处哇……”说着,容阿祖蹙起眉头。安之的面容总似蒙有一层浅淡的清苦,像一盏斟满茶的鲁青瓷,如冰似玉,俊美韵秀。他笑道:“没事儿。”容阿祖点头,也欣慰地笑道:“那就好,那就好阿。”忽地,她微微直起稍佝偻的后背,看着安之问道:“付游怎么样了?”“死了。”赤子厄平淡地回答。那天,安之记得自己手中淌过付游温热、有稠度的鲜红液体。他知道付游的死多少与自己有点关系,而最不能让他接受的是:嗜血后,那从内心里发散而出的快意,仿佛他渴望这么做。这太邪恶。与无恶不作的邪祟没有区别。不可置信,容阿祖的嘴巴微微张开。安之忙笑着否认,撒谎道:“没、没——有——阿祖知道他是半神,死不了的,过两天就又活过来了,呵呵——”“啊?死而复生?”夏欢高声奇道。“付游是半神嘛——哪儿这么容易死呐——”说完,安之瞪了夏欢一眼,问道:“怎么,你很在意死而复生这件事?”夏欢挠挠后脑勺,若无其事地说:“问问而已。我的母后被典山杀了,喜欢的人也死了,我说不在意你信吗?”安之摇头:“哦~难怪你跟典山不合。”继时,容家阿祖带着小幽与董权回了家。夏欢左右前后看了看,问:“怎么到现在都没见谖竹跟居狼啊?他们人呢?”安之这才想起来,已经好久没看见他们两个了。谁知谖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渊刚好就出来乱跑怎么行,要是又有哪里伤着了,岂不辜负居狼的一片赤诚?”--------------------020赤水横天安之心下一紧,转身看到谖竹。他已把面纱又覆上。新面纱右下角绣有一株绿竹,当下他正缓步走来,面纱微动,那株绿竹也似鲜活了,摇摆着。仍是笑盈盈一双桃花眼,瞳仁明亮含情,眼底泛出温涟,可他刚才那话,安之却听出另外一层意思。这不是在暗戳戳地提示,居狼可能为自己付出了什么?安之奇道:“一片赤诚?”谖竹温柔地说:“阿渊刚痊愈,还是不要吹风了,先进董天逸的庄园避一避。”安之觉得大可不必,“我又不是纸糊的。”哪知话刚说完,赤子厄与夏欢便抛下他,往庄园里去了。他也只能跟上。刚进门,两位女仆便拿着脏衣篓走出来,一看见安之,方才有说有笑的两人便瞪着眼睛惊道:“妖?!”原本安之脸上没什么表情,听闻,直接冽然。其中一人仔细瞧了瞧他,忙道:“啊!原来不是,失礼了。少时白发虽然新奇,但您还是染回去较好。”安之问:“为什么?”“青衣白发,不祥之兆,辞叶倒对此不觉奇怪,可若在其他地方,比如尚池城,那就不一定了,可能会被打死,或者直接抓到悦神司做奴隶。每年十一月净潭祭祀之时,悦神司都会挑选一些奴隶,做成法器供奉被封印在净潭下的魔神。”说完,两位仆人匆匆出去了。八月风吹来,听闻一席话,安之兴兴打个寒颤,赶紧走进庄园中避风。刚进去,他便追着谖竹问:“你这下可以说什么居狼的一片赤诚了吧?”谖竹道:“居兄不让我说,我也就不能说,可我也认为,应该要让阿渊知道。”安之直接问:“到底说还是不说啊?”谖竹摇头,“言尽于此,阿渊如此机敏,相必心中早有答案了,还望以后对居狼多上点心,才不会辜负他的一片芳心暗许。”芳心暗许?先前居狼不还对谖竹有意思来着?芳心暗许用错对象了吧,他对沈渊应该是深情厚谊!安之实在找不到词语形容居狼对沈渊的感情。说友谊深厚吧,那回忆里居狼跟沈渊都已经坦诚相见,物理上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说是情深似海吧,居狼点头承认的欢喜对象就站在眼前,况且,居狼才和沈渊认识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