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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页(第1页)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可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一座亭楼林立,庄严肃穆的建筑群。虽然门窗紧闭,感到压抑,但还是有人会偷偷为他打开门窗,在昏昏欲睡,热浪滚滚的八月,让凉风入户。冬日,窗外北风呼啸,他会为住在这样一座坚实牢固的地方而感到幸福。他可能从那里出生又长大,可是那里叫什么?在哪儿?他拼命地想,想到最后,哀伤的记忆流沙将那里淹没。他自始至终都没想起来。辞叶连绵的小雪扰乱了沈渊的感知,也或许是其它,他耳朵嗡嗡地响,自觉刚才消耗了大量的体力,怕独自回去会昏倒路旁。这也太不体面了。他道:“你,送我回去。”付游问道:“公子家在哪儿?”“若木华庭。”--------------------013【若木华庭】二二人不知走了多久,沈渊揭开兜帽一角,抬眼往前望了望。趁此,付游偷看他的脸,眼眸刚转到帽子下面,便泼下几分暗色,他的眉眼滑进去,只剩冬令日华染得冷暗的唇。还没来得及看清容貌,他却放下了兜帽,付游大失所望。“快到了,”沈渊冷冷地开口:“就在前面。”付游应声望去,第一眼没注意到庭院本身。的确,相比下神木更扎眼——彩云缭绕,鸾雀徘徊。没为这般神迹惊叹,他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便含糊说道:“……我想、想……为公子画幅画像……”“你说什么?”“我说、说……”付游眼珠想瞟向别处,又怕躲闪之举太明显,便低垂下眼眸看向地面,却无意从余光瞧见沈渊手里拿的东西,随即叉开话道:“公子现在买万年历做什么?我们都是到除夕那日随着春联一道买,怕买早了放家里不见了,或者弄脏了。老人说,日历弄脏了不吉利,对应的那天会很倒霉。”“没这么玄乎。”沈渊道:“我觉得更像是昨天过去了,一去不返,像逝去了,所以才要把昨天埋进土里。”付游道:“这个角度倒很新奇。”“哈哈。”沈渊短暂而快速地发出一声笑。他虽然在笑,却给人笑得很牵强的感觉,像是被隐形的巨大痛苦挟持、威胁着,放不开大笑。付游问道:“公子可是身体不太舒服?”“没有。”没有吗?他早就注意到沈渊的左手一直微屈着,贴在腹部几乎没离开过,一开始他觉得是个人习惯,现在看来倒像是腹疼,不得不按着腹部缓解疼痛的表现。他忍不住抵颌暗自思付:病越拖越不好治,可看公子身家,不像是舍不得看大夫,那为什么要拖着不看病呢?再想追问时,却发现公子已经走远。那道绿色身影已经走到了若木华庭院门前。付游背着画娄,心怕跑动步伐迈大,画会掉出来弄脏了,便小跑着上去,喊道:“公子等等我!”不知是声太小,没听见还是什么,只见沈渊要关门,他忙喊道:“我想……”砰!——朱红大门关闭了。一瞬间,沈渊把自己从世间天地里分了出去。“既然不想接受我,那就去死吧。赤子厄那儿有专门为你准备的消魔,只要一颗,一了百了。去吧,让小画匠为你去浔武找赤子厄,去吧,去……”“滚!”“哈哈哈!我们是一体的呀,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滚。去找赤子厄,不然你会害人的,难道你想见血流成河?”“滚呐!……”沈渊的愤怒中带来一丝哀求。“好好好——假惺惺的,既不想祸害一方就去死嘛。”他一向是能忍的,若不是死命咬牙忍住整块痛苦,拼命压制耳边那道如恶鬼的低语一般的声音,只怕他连若木华庭都回不了。奇怪的是,在回来路上痛感倒变钝不少,可到底是短暂的,刚才又反刍似的,腹部剧痛无比,绞得人头昏眼花。回到庭院,关上门,便再忍不住,靠着门直接瘫坐下来,他大口喘着气,嘴角蜿蜒流下一条艳红血迹。他抬手便拭去,却在嘴角晕染一片,显得更凄凉了。孤寂与疼痛是相关系的,而即将颓败的事物会迸发出此生最耀眼的光芒,好比临冬的深秋远比春天更绚丽。旁人看不出来,可沈渊晓得,此间若木已经开始凋零,二三树叶配着天穹飘零的雪花,缤纷的翠白二色随风飘摇……“这里精雅富丽,比自己的破庙好上百倍不止。”付游拂袖扬开落到面前的叶片。吃了闭门羹,说不气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不清楚当下怒意中还包含了另外一层情感。他伶仃在外,喃喃道:“我得想办法把公子画下来!”……身心发麻,一脉相延,从昨天至今早从未停下。“公子,麻烦打开门,公子——”好比跌入深水的人,沈渊的五感像是被水浸入了,声声入耳,却只能感受音浪震感,渗不进一丝声响。回想起昨晚的事,他是被腹疼折磨得昏过去,其余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或想到深处,脑袋一阵阵地疼。他抬手抵住前额,眉头只比麻花拧得松懈点。待胀痛稍微收敛,耳边声响清晰起来,只听有人一面咚咚地敲门,一面说道:“公子,我是昨日那位画匠啊——”良久不见若木华庭的主人开门迎人,付游身后的百姓便开始质疑道:“小子,这么久也不见有人呐。你不会是故意骗我们,拖延时间,然后找机会逃走吧?!”付游转过身,清秀的面貌,瘦俏的身形,脑袋却从不下低,他微昂着下巴,抨击道:“我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逃走,也不至于还在边陲混日子,去皇都跟向将军混个武将当当不成问题。”话音刚落,身后门便“吱嘎”一声打开。“画匠?”沈渊门后疑道。“是我是我!”闻声,付游激动地立马调转身体。看到沈渊仍是昨天那身狐裘,兜帽上光滑的狐绒,好似无风也会自然地颤动,他忍不住笑了笑,转眼却瞥见狐裘上两、三滴血迹。蹙了蹙眉,他挂心地问:“公子当真身体无碍吗?”“无碍。”沈渊仍是干脆地回答他。看到那血迹,付游仍悬悬在念:“可昨日见公子的狐裘干干净净,今日便染了血……”“杀鸡,溅得。”沈渊心中腻烦,奈何身体被疼痛牵制着,便随口应付道。鸡?付游踮脚,引颈往院子里看去。若木华庭,室屋严洁,花木繁茂,不像养过鸡的院子,植被都被啄得光秃秃,鸡粪味冲天。沈渊手指细嫩,十指不沾阳春水,拿刀宰鸡可想象不到。就好比面前本是纤细文静的姑娘,转眼便用破锣嗓子开口说:“老子要两斤牛肉,一碟花生米,再来十坛酒,今晚不醉不归!”,然后豪迈一笑。这极大反差,估计晚上睡觉都得发噩梦。付游不信,呵呵笑道:“要不我帮公子请一位大夫来?”沈渊淡淡回道:“不可治。”付游面露忧色,“那那那……”沈渊不懂他这般关切的用意何在。没有所求,便没有无缘无故的关注,世间所有交往,皆是利益为底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抬眼,看向付游身后一片人,直言道:“要什么?你直说吧。”付游等的就是这句话!“公子稍等。”说完,回转过身体,只见刚才围住他的一众人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到几米开外,聚成一团。他朝人群喊道:“你们离这么远做什么?听得见吗?”那群人窃窃私语商量道:“对啊,听不见他们说什么。”“那你去?”“凭啥!?昨天有人看见,若木华庭里那人拧断了曾家小子的胳膊。你们说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前脚惹到他们,后脚就全部被杀了。说不定啊,就是他俩做的。要去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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