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太多路,怀夏双脚都是酸疼的,他索性坐着休息一会,倒在斜坡上,仰望被参天大树遮盖的天空。无风的夜里,没有风吹开树叶,怀夏窥见不到黑夜,也看不到遍布的繁星。冬日的夜里没有虫鸣声,寂静之中,小蜜蜂的振翅声尤为响亮,怀夏闻声望去,看到盘旋在他头顶的黄色小蜜蜂,不禁露出一抹笑:“你怎么还跟着我?不去休息吗?”小蜜蜂像是听不懂怀夏的话,没有离去,又像是听懂了,在怀夏话音落下后,又朝怀夏靠近了一些。【啊啊啊一个小时了,我终于看到老师的笑容了,呜呜呜老师我好心疼你啊,咱们不找了行不行?】【管那头蠢狼做什么,反正他皮糙肉厚,出不了什么事,反倒是你,细皮嫩肉的,等会真的摔伤了怎么办?】【他才跟西亚认识了多久,为什么可以无条件包容西亚?妈的我今年18,到现在都成不了我爸妈的掌心肉,我不服!】休息了五分钟,怀夏恢复了一点体力,继续出发寻找狼崽。怀夏之前凭借自己的第六感,盲目寻找狼崽,其实他心里装满了不安,自己的寻找或许只是徒劳无功。狼崽有心要躲他,不管他怎么找都找不到,可不找又不行。时间转眼过去,他开始慌乱不安,这会站起来,他的第六感再次涌现,却不像方才那样让他不安。眼前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在指引他往一个方向前进,他莫名就肯定狼崽在那个地方,毫不犹豫迈步,往线指引的方向走去。这条路,怀夏走过好几次,初来乍到那天,他就来过这边,当时是为了寻找不知道在哪里的崽崽们,这次是寻找狼崽。和当初一样,怀夏来到了曾来过的溪水边。成群的树木被他抛掷在身后,怀夏终于得以看见没被树木遮挡的天空。乌云正好飘过,月亮不再被乌云遮蔽,今天是满月,这个星球的月亮比怀夏那个世界的月亮要大上几倍,满月之时,月光照耀下的溪涧如同白昼。湍急的水流盖过了细小的声音,听力受损,视线却没有,月光让一切事物无所遁形,怀夏看到溪水中浸泡了一个小孩,小孩没有挣扎,任由水流冲刷着他,安静不动。怀夏站得太远,看不清小孩的脸,心跳如擂鼓,下意识就确定,那个小孩一定是西亚。初来乍到的怀夏只有10的生命值,不敢轻易下水,这会的他有无限的底气,在确定的瞬间就跳下了溪水。白日里,阳光暴晒后的溪水也十分冰凉,深夜里更加冰冷刺骨。怀夏一入水就打了个哆嗦,他没有往后退,径直往小孩躺的地方走去。溪水不深,连狼崽都淹没不了,到怀夏这边,也就只没过怀夏的小腿。越靠近中心区域,水就越深,但也只浸湿了怀夏的大腿,水位逐渐挪到怀夏的胯骨处时,他终于走到承载小孩的大石前。离得近了,怀夏终于看清了小孩的模样。月光让小孩的灰发不再黯淡,发尾浸在溪水中,还显出粼粼波光。小孩的半张脸浸泡在溪水中,剩下半张脸还沾着未洗净的黑泥,双眼紧闭,似乎是睡着了,眼睫沾着的水珠随着颤动滚落下来,不像是溪水,更像是眼泪。怀夏弯腰,伸手捻过小孩的眼尾,指腹上沾染了一片水渍,任他怎么抹,都抹不掉那一圈的红印。一看就是哭了很久,眼睛都哭得肿起来了。小孩的身高与南迦差不了多少,身形比南迦小了一圈,却比南迦要圆润,光溜溜的上半身摊在大石上,同样光溜溜的下半身泡在水里,藕节似的手臂上布满伤痕,伤口应该是不久前弄出来的,这会还在渗血。怀夏满是心疼,赶紧抱起小孩,小孩睡熟了,没有被他的动作闹醒。怀夏花了些时间,走过湍急的溪水,终于到达岸边,他从背包里拿出提前准备的御寒衣服,将光裸的小孩包了个严实。他动作的时候,小孩就已经醒了,只是在发泄一通之后已经精疲力尽,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但他闻得到怀夏的气味,知道抱着他的人是怀夏,一个多小时前在家里的那点哀怨早就没了,在脆弱的时候,只想向怀夏靠近,汲取怀夏身上的一点温暖,口中喃喃念着“老师”。怀夏泡了会溪水,下半身早就湿透,抱起西亚的时候,他的上半身也没能幸免,这会全身湿漉漉的,他也没空在意自己。将棉衣的纽扣一个个扣好,也不忘回应西亚的呼唤,等做完之后,将小孩重新抱入怀里,拍抚着小孩的背,一遍遍安抚:“我在呢。”呼唤与回应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西亚才渐渐清醒过来,一睁眼就撞见怀夏满含担忧的眼睛,他心里涌起无数的感动,下一秒又被自责给淹没了。本就红透的眼眶红得更加厉害,“对不起”脱口而出。有过前车之鉴,怀夏提前预判了西亚的下一步动作,双臂箍紧了西亚的腰,沉声命令道:“不要乱动。”西亚想要挣扎逃跑的火苗立刻就被浇灭了,他睁着一双圆滚滚的蓝眼睛,不安地盯着怀夏,“对不起”不要命地往怀夏耳朵里砸。怀夏一改往常,没有说“没关系”,打断了西亚的喋喋不休,质问:“为什么不听我把话讲完就逃跑?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让你一见我就跑?”“不是……”西亚抓紧了怀夏的衣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老师才不是洪水猛兽呢,老师是这世界上最好最温柔的人。这样想,西亚吸了吸通红的鼻子,鼓起勇气,将困了他一天一夜的心事说了出来:“我想要老师快点康复,大家都在干活,白绒那么小也有活干,就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只能在旁边眼巴巴看着你,大家都觉得我笨手笨脚的,在今天之前我还挺不服……”在被骆矢一通教训之后,他才真正明白,自己有多没用。西亚在反思自己的过错,他知道自己犯了很多错,可心里的委屈怎么都压不下来,一边说,一边拼命掉眼泪。他拿手背去擦拭眼睛,被怀夏制止:“手脏……”这会的西亚全身都是敏感点,怀夏只说了两个字,就引得他掉下无数泪来。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怀夏终于对西亚露出一抹笑,拿出背包里的手帕,替西亚擦去脸上的眼泪。借着月色,他将手帕摊开给西亚看,认真解释道:“我不是嫌弃你脏,你的脸和手都是泥巴,拿手擦眼睛,泥巴进到眼里了怎么办?到时候最难受的只会是你。”西亚怔怔看着沾满黑泥的手帕,心中却冒出一句话:不是,最难受的会是老师。因为老师记挂着他,担心着他,所以才能找到他。此刻的老师眼里泛起的心疼不是作假,他受伤了,老师只会比他更加难过。这一瞬间,心里那点不平衡全都不见了。西亚抱住怀夏的手臂,他不再在意自己脸上的泥巴会不会弄脏怀夏的衣服,使劲贴着怀夏,尽情撒娇:“老师,你一生病我就慌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以为照着骆矢的方法做,你的病就能好过来了……我知道我做错了,我应该去找骆矢求助,而不是自己擅自行动……”他只能庆幸,老师没有因为他的失误而一病不起,现在还能笑着同他说话,还能抱着他,给予他这世上最珍贵的温柔呵护。“我也知道,骆矢是因为担心你才会指责我的……”他那时候已经完全懵了,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应该要道歉的时候,也已经来不及了。争吵已经爆发,他也任性了好几回,还一再地拖累怀夏陪着自己受累,被沉重的自责压垮,失去理智,明知道怀夏已经够累了,他还要再任性出逃。“呜呜对不起……”西亚已经想不到说什么了,只能无助地同怀夏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