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三点整,有人按响了门铃。一名佣人帮他开了门,“请进。”挑高气派的门厅内,装潢极尽奢华,繁复的灯饰折射着暖色的光,旋转楼梯一路蜿蜒而上。陆寒漪背着书包走进来,没一会儿迎面走来一名美丽的妇人。“是小陆同学吧?”谷敏静妆容明艳动人,一件红色的披肩外套,素白的鱼尾裙衬得身段玲珑。“伯母好。”陆寒漪微微一笑,礼貌问候道:“您准备出门?”“我出去见见牌友,这两天不回来了。”谷敏静笑容柔媚,接着回头说:“刘管家,好好招呼客人。”刘管家看上去精明能干,很快就走来迎接他。跟着刘管家走上楼梯,陆寒漪来到一扇砖红色的房门前。房门是虚掩的,明显是知道他要来。碳灰色风格为主的房间,显得有些沉闷,深蓝色窗帘被一阵轻风吹动,亮眼的光招了进来,一面壁橱摆满了手办玩偶,另一面收集了许多小巧的陶瓷饼干罐。穿着黑色背心的少年坐在矮桌前,他正低头双手捣鼓着什么,肩膀上的肌肉线条微微鼓动,由于太专心而忽视了有人靠近。随着距离慢慢缩小,陆寒漪看到了他桌上的东西。彩色玻璃纸包裹的小熊饼干,铺成了一块大的方正图案,几乎布满整个桌面。一只深麦色的食指,慢悠悠地拨开一颗又一颗,似乎在组成一个符号,或是一个字……姜凌手指缩了回去,抬头看向他,额前碎发被风吹起来,脸上露出茫然之色。“你来了,今天这么晚?”往常都是两点半,陆寒漪从不迟到,而今天晚了半个小时。陆寒漪垂下眼眸,轻声说:“刚好有点事,让你等久了。”"没事,来了就好。"姜凌弯了弯眼睛,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他在小桌前盘起双腿,然后用手臂把饼干和糖果划拉到桌边,放进身边的陶瓷罐子。陆寒漪放下书包,在他对面坐下来。“复习昨天的内容,这几个知识点你还不熟练……”他稍微往前倾斜身体,细心地为姜凌指出该点。淡淡的薄荷香味钻入鼻尖,交织着若有若无的……药香。还挺好闻。姜凌皱了皱鼻子,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稍微抬起头,不经意间看到对方脖颈上有一道淡淡的淤青。痕迹被衣领遮掩住,很难发现。倏然,陆寒漪往后坐直了身,他再想看就看不到了。“这个概念,现在明白了吗……”他意图把姜凌拉回注意力,可是后者神色怔住,怎么会有伤痕?陆寒漪不可能去打架,也不可能自残,那是什么人有这能耐打他?接着,姜凌像是反应过来一样,喃喃道:“谁能这么对你?对了,只有……那个老混蛋!”不用说,肯定是陆爸又对他动手了。陆寒漪沉默了一会儿,知道自己的伤痕被发现了。他修长的手指捏住页脚,自嘲地笑了一下:“他是我父亲。”“……”姜凌突然感觉有些无力,陆寒漪在怪物之力觉醒前,就只是个普通孩子,从小被父亲虐待,缺少亲缘的联系,所以长大后情感尤其淡薄。微笑的面具下,是深入骨髓的冷漠。即便如此,他还是越想越气,锤了一下桌子说:“父亲也不能这么打人啊,他要再敢动手你就报警!”“……以前邻居报过。”陆寒漪神情很平静,连语气都没什么起伏。姜凌喉咙一哽,看着他说不出的心疼,因为他们处境完全不同,他无法感同身受,安慰的话就显得有些假惺惺了。见他突然情绪陷入低谷,陆寒漪却朝他安抚性地笑了笑:“你不用为我难过,这对我来不算什么。”而且……他的父亲也活不久了。“……”对于这个话题,他们没有继续深聊,姜凌为了不揭开他的伤疤,配合陆寒漪学习背书。但是等晚上陆寒漪走了之后,他把刘管家叫过来,交代他去办点事情。姜凌确实把陆寒漪当好朋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希望帮他做一些事情。刘管家听完表情讶异,叹息道:“很少见少爷对谁那么上心了。”姜凌:?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可能是管家的语言习惯吧。……次日下午两点半,陆寒漪准时到姜家。窗外日头正好,清风拂面,叫人昏昏欲睡。姜凌脸上盖着一本漫画书,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可是陆寒漪刚走到跟前,他又自觉把书拿了下来。他揉了揉压麻了的脸颊,声音有点沙哑:“坐……坐吧。”陆寒漪坐下来后,沉默地看了他半晌。气氛有点凝固,让姜凌又点不安,他问:“怎么了?”陆寒漪轻轻摇了摇头,放在身侧的手指指腹摩挲着。他从来不喜欢瞒着姜凌,甚至想告诉他自己所知的任何事。陆寒漪语气平淡,如同陈述旁人的事情,说:“昨天半夜,有一个邻居报警声称扰民,警察来得很快,我父亲他……被抓进看守所拘留十五天。”姜凌嘴角忍不住上扬,“这挺好啊,让他进去反省反省!”陆寒漪望着他的眼睛,眼底有暗芒流动。“这事是你做的……”“不是。”姜凌断然否决,移开目光,摸摸桌角翻翻书。在对方的安静注视下,过了一会儿,直接缴械投降,说:“我是帮了一点小忙,不过还是你的邻居热心,也非常愿意帮忙……”花了点小钱,人家就同意了。陆寒漪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信任姜凌,即便自己可以,也不会利用触手监视他。同时也由衷希望,他能信任自己。“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陆寒漪上半身微微前倾,阴影覆在姜凌身上,距离倏然拉近。他眼神柔软,描摹着姜凌的眉眼、鼻梁,呼吸相接,然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用微凉的指腹触碰他的脸颊。这个人,竟然那么喜欢自己。或许他并不知道,自己对他喜欢已经快要发疯。姜凌下意识仰头看他,看到那一丝深藏的情愫露出马脚。他看不懂其中含义。只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意?他心头蓦地一跳,觉得这个想法莫名其妙。“客气什么……哈哈。”他讪笑了两声,打破这略显暧昧的气氛。陆寒漪视线下移,有意无意掠过他饱满的唇峰,接着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空气中只有落笔的沙沙声,陆寒漪专心地低头为他的练习题打分,检查准确率。姜凌心不在焉,他趁这空闲的功夫,把罐子里的糖果拿出来,一颗颗慢慢放在身侧的地板上。这是他思考的小习惯,想问题的时候喜欢把它“摆”出来。他想起了这个世界的原著剧情,再联想到现实情况,发现自己老老实实走剧情,可是男主却半点没走,剧情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一去不复返。男主不仅提前放弃了复仇主线,感情线也莫名其妙消失,因为他不久前得知,女主跟男二两情相悦了。所以,男主既不复仇又不谈恋爱,还总是跟他这个“炮灰”同桌一起玩。这是什么奇怪的剧情走向?他这么纠结地思考着,地板上的糖果,不知不觉,被摆成了一个“怪”字。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时钟停在了五点整。落地玻璃窗外,天空灰暗,树叶飘摇,一场狂风暴雨骤然而至。陆寒漪把课本收进书包,准备离开。听着外面轰隆隆的雷声,姜凌心乱如麻,犹豫不决,他想到了陆寒漪要冒雨回家,家里又没有大人。在未来十五天里,他都要独自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