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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第1页）

&esp;&esp;满天神佛，诸法空相。

&esp;&esp;而此时此刻，他仰头痴痴地问他的祖母，“求不得的，是命吗？”

&esp;&esp;老太太没有回答他。

&esp;&esp;昔时金阶

&esp;&esp;他在慈宁宫前跪了一整夜。

&esp;&esp;卯正时分天光已有些亮了，难得清晓的紫禁城，并不是在又日新，而是在慈宁宫广场。群群白鸽飞过天幕，飞进远处泛起的鱼肚白里。明月高悬，疏星散淡，连呼吸都泛着冷意。

&esp;&esp;正殿紧闭的大门被打开，谨合规矩却又有些乍然，那是太皇太后起身的信号。苏塔预先让人给伺候盥洗、茶膳的宫人递话，毕竟宫人们来了，看见万岁爷这么失魂落魄地在慈宁宫门前跪着，到底还是威仪有失。

&esp;&esp;祖孙俩都是一个脾气，认定了的路就不回头，犟！昨儿老主子下狠手，又是打又是骂，关起门来不理他，那一位才进西暖阁就止不住地揩眼泪，流了大半宿的泪也没睡着。而这位主子更了不得，早晨露寒霜重，万寿节过后头一天就受了这样的磋磨，那青石板是好跪的？寒气再浸上来，不说咳嗽，膝盖还要不要？

&esp;&esp;苏塔向皇帝行礼，温声道：“主子上午晌还要视朝，您一宿没回养心殿，养心殿的人肯定急坏了。老祖宗虽然嘴硬，心里还是最疼您的。老主子接不回人，姑娘伤了心，留在养心殿，该怎么办，在主子。您叫我一声玛嬷，我也觍起脸，与您说一句，爱不重不生娑婆，念不一不生净土。净土虽好，不如做个凡人。”

&esp;&esp;苏塔亲自扶起皇帝，皇帝沉思良久，末了颔首道：“多谢玛嬷。”

&esp;&esp;李长顺在台矶下探头探脑，苏塔又气又好笑，朝他点点头，他才敢快步上来，给皇帝磕头，皇帝已经起身，李长顺欲要扶，皇帝却淡淡地说“不必”，那些从不外露的脆弱到底如同惊鸿照影，转瞬不见。

&esp;&esp;荣亲王与平亲王来时，皇帝方见完博答哈，荣亲王与博达哈相视一笑，殷勤道，“春色到了五六分，主子这几日召博大人召得勤，想来是好事将近？”

&esp;&esp;博达哈忙说不敢，“是寒食清明将近。万物洁齐，吐故纳新，春和而景明。奴才已经盼着桐花万里，雏凤新声。”

&esp;&esp;二人又互相见礼，博达哈这才在德佑的接引下，往养心门去了。

&esp;&esp;平亲王听不懂他们在绕些什么，拽住荣王的袖子问：“寒食禁火，清明祭祖，你两个怎么还能聊得这么高兴？难道还起了什么了不得的心思，要把谁送进去？”他忽然福至心灵，“哦！他是舒公的学生吧！”

&esp;&esp;荣亲王充满怜悯地望着他，“你这模样，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esp;&esp;平亲王虽然很不满他这大哥哥的故弄玄虚与顾左右而言他，还是很好性子地接住他的话头，“谁啊？”

&esp;&esp;荣亲王十分恭敬地将手拱了拱，遥遥回忆那人当年的风采，十分感慨，“当日乾清宫里撒泼打滚放屁换了一遭又一遭，垒成一座高墙，批复完的拿走了，又有新的递进来。时光便在起起伏伏里悄无声息地流逝，等好容易瞧完，自鸣钟摇摇摆摆地，指向子时半。

&esp;&esp;皇帝面上潮红，扶着炕几细细喘气。李长顺着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见茶水上的锦屏进来送羹汤，趁着这个机会，好声劝道：“主子就算机务再重，也要保重圣躬。您昨夜就没有歇息好，万方臣民，皆仰仗着您呢！”

&esp;&esp;皇帝接过锦屏奉上来的莲子银耳羹，不着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他却并不急着喝，顺手将茶盅搁在炕几上，“你与她说了什么？”

&esp;&esp;锦屏没料到皇帝会这样突兀地发问，她背脊发凉，跪在皇帝靴前，叩首下去，“主子圣明。”

&esp;&esp;皇帝重复着她的话，语调也有些森然，“圣明……你是从前跟着毓景的，却没学来她半分好处。御前的人忌讳多嘴，更忌讳生一些虚妄的念头，朕早就与你说过一次，想来你是，过耳就忘。”

&esp;&esp;当时唤渡

&esp;&esp;李长顺虽然不明根底，字里行间，却也知道锦屏是犯了错。早就说过这丫头心比天高，当初罚去四执库，就该让她在四执库待一辈子。只因毓景念在师徒情分上，变着法地替她开路，才让她重新回到御前当差。如今主子爷冷不丁这样发问，想来昨天晚上的事情，与她脱不了干系。

&esp;&esp;李长顺顺势道：“主子，按规矩……”皇帝却打断他的话，只说，“退下吧。”

&esp;&esp;皇帝偏头，望向窗外，禁城的夜晚，只能看见一半的天幕与一半的高墙。他心下凄凉万分，又觉得头昏脑胀，仿佛生生世世都不得超生一般。皇帝说，“拿一盏灯来。”说话间已然下了炕，往殿外走，他走得快，李长顺跟在后头，赶忙接过四儿递来的一盏琉璃宫灯，恭恭敬敬地递给皇帝。皇帝默然接过了，却并没有往穿堂的方向走，反倒是往宫人的榻榻里去。他穿得单薄，外罩的石青色褂子悬在肩头，愈发显得整个人憔悴清瘦。

&esp;&esp;德佑、四儿相互对视一眼，都没敢说话，李长顺踌躇半晌，重重叹了口气，“你们都别跟着。明儿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也得把刘太医请来养心殿。”

&esp;&esp;榻榻里寂静，隔着十步远挂一盏灯，将皇帝的影子拉得长。乌鸦立在树枝上，振着翅膀，扫得树叶哗啦啦地响。透过窗隙，却看不清她睡了没有，睡得好不好。明明只隔着一扇门，他却不敢进去，更不敢惊动。他缓缓伸出手来，想要去触碰什么，惟有夜风绕过他的手指，他的手伸到一半，隔着窗户，终究收了回来。

&esp;&esp;他竟然对不住她，这样多。

&esp;&esp;皇帝到底是病倒了，从白日里开始发烧，整个人都是倦倦的，没了精气神一样。李长顺伺候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主子爷，以前哪怕再累，再难，他的稳定恒常，是让人安心的所在，仿佛只要有主子爷在，哪怕外头兵临城下，也自有解决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