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于大人,我能见那位小王子白郁吗?”☆、第五十六回离人愁“不见苏瑛……”小王子白郁正对着镜子擦脂抹粉。林老大夫的药果真神奇,溃烂的皮肤已经清除了腐肉,开始长新皮。白郁胆小,一开始看到自己的模样险些吓晕过去,后来伤心得嚎了三天嗓子,每日以泪洗面,林老大夫没法子,掏出女儿家才用的养颜膏,白郁时时涂抹,整日闷在屋子里对镜自怜,听到宣于唯风让他出门见人,等时吓得不轻。“我都成了这副鬼模样,才不要见人呢。”“你又不是娇滴滴的女孩子,这么在意一张脸干嘛?”“就是很在意啊……”白郁扭过头来,那张斑驳狰狞、辨识不出五官的脸冷不丁转入视线,直接将宣于唯风吓退了几步。白郁委屈地说:“连你都怕我。以前宫人们都夸我好看,可现在呢……”抽了抽鼻子,眼眶泛泪,泪水浇花了遮掩烧痕的脂粉,看上去更可怖了。“我就在意这张脸,碍着你什么事儿了呜呜……”宣于唯风登时头大如斗,服软:“你不要哭了,不见就不见,我不逼你。”他实在应付不来这类娇气金贵的小公子,动不动就哭哭啼啼跟小姑娘似的。白郁吸了吸鼻涕,又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父王?”“你不怕这张脸吓到你父王了?”“……呜呜父王啊你平日里最疼我了呜呜呜我想见父皇呜呜呜……”宣于唯风想:你父王早以为你死了,你这副模样出现在他的面前,估计会被当成恶鬼乱箭射死。白郁哭闹不止,宣于唯风被缠得没法子,只得赶工做了一顶斗笠,斗笠边缘缝了一圈黑纱,恰好可以遮住白郁的脸。白郁得了便宜还卖乖,撒娇说:“我可以出去玩儿吗?”“有人杀你,你还敢出去?”“不怕,你保护我。”“我很忙”“不嘛不嘛,呜呜呜我想出去玩儿……我都没有出去玩儿过呜呜呜……”宣于唯风不想搭理这任性无知的小鬼,可他没想到,这十几岁的少年竟躺到地上撒泼打滚嚎嗓子,脾气极其倔,硬生生磨了一个多时辰。宴真经过,微笑地道:“你再吵,我割了你的舌头。”白郁惊呆了:“你力气真大……”宴真又去后山玩儿,猎了一头野猪。那野猪浑身鬃毛,个头儿很大,软趴趴地看上去已经被敲死了,宴真轻松地拎在手里,像是拎着一只小猫小狗。宣于唯风道:“你跟宴真去后山玩儿吧。”“不要。我怕……”白郁捂住自己的嘴。宣于唯风觉得自己也犯糊涂了,怎么敢把娇滴滴的小王子塞给宴真。宴真野性难驯,前几日刚把一个抢了他半只烤鹅腿的军友打成了残废,还振振有词说:我的就是我的,再敢动,我就敲碎你的骨头。试想一下,如果小王子抢了他半块儿烤肘子……宣于唯风不寒而栗,忙揪住白郁的领子,说:“明天带你出门。”“好耶——!”小王子将斗笠戴到头上,开心得原地转了个圈儿。翌日,宣于唯风带着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白郁出现在“买卖楼”门口。闻五惊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白郁,好半晌才喃喃道:“这是哪座山头的猴子跑出来了?打扮成人样儿下山偷桃子吗?”小王子气道:“你才是猴子!”“哟哟,还会说人话。瞧你裹成这个德性,你亲妈见了都未必能认出你。嗳你是不是得了一种见光死的病啊?”“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胡子拉碴、衣冠不整,最低等的杂役都比你整洁多了!”“确实,”宣于唯风赞许地点头。闻五扒拉两下头发,不爽:“怎么着,你俩大清早的来找茬儿啊?”“没有。苏瑛呢?”“不在,出门去了。”闻五还想问:“我送你的宴真养得怎么样了?”“满后山撒泼,好得很。”宣于唯风问完就走,一刻钟都不愿多待。天元街是整个锦城最繁华的一条街,白郁烧伤未愈,不敢有拉扯的举动,看到路边玩耍的稚子手里拿着一串红彤彤的果子,就轻轻捏住宣于唯风的衣角,软着嗓子说:“我要吃那个”跟个未经世事的小孩子一般,单纯又无知。宣于唯风教他:“那是糖葫芦。”白郁便改口:“我想吃糖葫芦。”买了糖葫芦,小口小口地啃,啃了一会儿,突然惊奇地叫起来:“里面有核!”宣于唯风无奈道:“山楂有核。你是第一次吃糖葫芦?”“嗯嗯,王宫里没有糖葫芦。父王总不让我出门,说宫外有许多危险。”白郁掀开黑纱偷偷看宣于唯风的脸色,说:“父王没有骗我,外面很危险,可是……我喜欢外面,等见了父王,摘了那些禁军的脑袋,我可以跟你住在外面吗?”“王宫里不好吗?”“王宫很好啊,但是很无聊。走来走去都是那几个地方,还有那几张面孔,我都看腻了。外面很大很大,有好多我没见过的、没玩儿过的,而且没有宫人们一直跟着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嘻嘻,我去哪儿都可以。”宣于唯风叹:果真是小孩子,记吃不记打。“那你跟着我,不要乱跑。你这条命很金贵,万一有个闪失,我这颗脑袋都不够赔的。”“嗯嗯,我会一直跟着风哥哥的。”宣于唯风领着小王子白郁逛了一条街,到了晌午,白郁怀里尽是风车、拨浪鼓、风筝等玩意儿,一嘴一个“风哥哥”,喊得特别甜。二人正准备回赤卫营,哪料刚走出天元街,迎面看见明山、明水二人有说有笑地牵着马走来。宣于唯风愣住,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明水最先看见宣于唯风,略显苍白的脸颊霎时间变得通红,嗫嚅着嘴唇,道:“十四……”只喊了两个字,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明山笑嘻嘻地探着脑袋,眼睛望向宣于唯风时却是阴森的,尤其当看见一个裹得严实的少年紧贴着他时,脸色隐隐发僵,道:“这么快就有新人啦,宣于大人真是耐不住寂寞。”宣于唯风垂眸,掩住落寞黯然的眼神,问:“你们要走?”明山爱怜地拍了拍马脖子,道:“就这几天,以后恐怕不会见面了。”宣于唯风微怔,突然觉得喉咙干涩难忍,张开嘴发不出声音。于是他咽下一口水,润了嗓子,再张开口,才勉强发出嘶哑的声音,说:“离开了,其实……也挺好的。你们姐弟俩离开雪国,到处走一走,我记得十二去了北方的古兰国,你们可以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可以遇到。”明山立即露出一抹轻蔑的讥笑,对明水道:“姐姐你听,他都说咱们离开了也挺好的。你还留恋什么?”这个国家,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宣于唯风浑浑噩噩地走出锦城,甚至不记得有没有同他二人道别。等望见城外一排排简陋的茅草屋时,他才恍然间回神,瘫坐在路边的野草堆上再也不想动弹半分。那茅草屋里挤满了衣衫褴褛的流民乞丐,他们都是这个光鲜亮丽的国家的遗弃物,任其在蛇鼠虫蚁的腐蚀中自生自灭。这个国家是腐朽的,宣于唯风怜悯他们,却无人怜悯他一人。……想着想着,宣于唯风忽然意识到,小王子白郁没有跟上来。这可真是糟糕透顶!与此同时,吟霜楼今日来了一位稀客:苏瑛。苏瑛心神不宁,一大清早便来了这吟霜楼找徐姨,希望可以问出沈牧的踪迹,可徐姨出门去了,说是姑娘们的胭脂水粉不够香,至于去了哪家胭脂铺,楼里没一个知道的。这一等,便是整整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