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凉突然垮掉的表情里透着滑稽的悲哀,这幅表情狠狠地取悦了我。——看吧,我没有能力让自己快乐,却总有办法让别人高兴不起来。
如果千疮百孔是这份友谊的唯一结局,我倒希望它从来没有存在过。在这场你来我往、无休无止的较量中,我们都是小丑。
我和叶凉都在盛江法务部工作,却心照不宣地视对方为空气。作为大二的实习生,我和叶凉的工作简单到有些无聊,我们全部的工作内容大概就是打印、盖章、归档,外加给各位法务大佬端茶送水泡咖啡。本来端茶送水泡咖啡这活儿是我和叶凉两个人的,自从某天苏总监热热络络地给我送了一次午餐之后,这样的差事就落在了叶凉一个人身上。
面对叶凉幽怨的眼神,我有点无能为力。我倒是想分担一些,可那些法务们宁愿屈尊自己跑一趟,也不肯把咖啡杯递给我。——看人下菜碟,是他们一贯的作风。
叶凉在公司里受了气,回宿舍后就开始摔摔打打,阴阳怪气地指桑骂槐。“裙带关系”、“走后门”、“关系户”……一度成了叶凉口中的高频词汇。
哪怕是从一个宿舍里出来的,我和叶凉也从来没有一起上过班。对我来说,上班挑战最大的事情就是挤地铁。早上是早高峰,晚上是晚高峰,每天都在上演“釜山行”。每次挤完地铁,我的骨头就像散了架重组过一样,又酸又痛,苦不堪言。但叶凉不用受这样的罪,她充分发挥了备胎的使用价值,上下班有专车接送。
叶凉这样才貌双全,温柔可人的学霸,追求者自然不少。叶凉向来是个高明的女孩,面对众多质量参差不齐的追求者,她最大限度地做到了雨露均沾。雨露均沾的好处就是,可以挑着用,今儿需要一帅的充排面了,就从里边挑一个有脸的出来;赶明儿手头上不充裕了,就从里边挑一个有矿的出来。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叶凉的早餐从来就不用自己买,送上门的五六份早餐里总有一份是对了口味的。叶凉这位新晋司机小哥,是一个追了她两年的富二代。人是长得磕碜了点,但架不住人家有车有驾照。
叶凉坐着豪车上下班,确实比我挤地铁强得多。在这一点上,她优越得很有底气。——听听,我这酸不溜秋的语气,我得做个检讨。
从盛江大厦出来,到二号线地铁口大约有二里地的路程。早上出了地铁在地铁口的摊铺上买一个包子或是一个煎饼果子,边啃便往公司走,倒也不觉得这二里地有多难走。一到晚上,这条路就好像长得看不到头似的。
路灯很暗,将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一道中了邪的魅影。似乎什么坏事,都乐于发生在月黑风高夜,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其实,比起天灾,我更怕人祸。
有一次我埋头往地铁那边赶,一回头便看到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我加快步子,它便提高车速跟上来;我放慢步子,它便也自降车速和我拉开一段距离。不声不响,亦步亦趋,怎么看都有点来者不善。
我给沈巧打了个电话,说我好像被跟踪了。
“那怎么办?赶紧报警吧!你找个店先进去待会儿,我这就过去找你……”沈巧在那头都快急哭了,一边安慰我,一边要报警。
“不用报警了,真要发生什么事儿,现在报警也来不及了,它就在我后边。沈巧你记一下那辆车的车牌号。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儿或是失踪了,一定是这辆车干的,到时候帮我报个案。”
“嗯,车牌号是什么?”
“××××659。”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只能隐隐听到沈巧的呼吸声。我试探性地喊了沈巧几声,良久,她长长地打了个呵欠,懒懒地说道:“翠翠,没人会伤害你,别自己吓自己了。赶紧回学校吧。”
“我没骗你!”沈巧断层式的态度转变让我猝不及防,甚至无法接受,“真的有辆车在跟着我!”
“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你安全极了姑奶奶。”沈巧的语气轻快得很,“不跟你说了,我要睡个美容觉,明天有早戏,晚安。”
不等我说话,那边就迫不及待地挂了电话。挂了电话,我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无名之火,有什么事不能出来说,为什么要躲在暗处装神弄鬼?
我猛地停下脚步,气冲冲地转过身盯着那辆来者不善的黑车。那辆车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转身,吓得一个急刹车停在了那里。我似乎可以想象到车中的人因为惯性狼狈前倾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我很好奇,我到底又得罪了哪方神圣,竟让他们这样大费周章地过来捉弄我。我一度怀疑是赵哥那只老狐狸派人讨债来了,可转念一想,赵哥要想抓人哪会这么拖泥带水,估计早当街将我劈晕塞麻袋里运走了。这么怂的作风,肯定不是赵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