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吉的脚步停了下来,看向汪淮。汪淮也是没有想到,竟能牵扯出这样一桩旧事,他盯着孙坚白:“说吧,怎么回事。”孙坚白心下放松,斟酌片刻回道:“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锦元良同席家嫡女成婚不过四五年,正是席家鼎力扶他在朝中站稳位置的时候,席琇莹嫡兄席光赫,不知从何得知锦元良在老家曾娶妻生子,便逼着他处理掉自己的妻女。”闻言,汪淮朝跪在地上的孙坚白瞥去一眼,只眼神中寒意凌冽,杀机浮现。“继续。”这等保命符孙坚白自是不会一一道尽,心中衡量道:“待葵姑娘……”话还没等说完,只觉得肋下一痛。汪淮从桌上拿起一颗圆枣,朝孙坚白肋下一弹,只听一道微弱的骨头断裂声。孙坚白顿时感到呼吸困难,痛意从肋下蔓延至全身,胸中越来越憋闷,让他害怕的不是疼痛,而是离死亡越来越近的窒息感。那种感觉好像有人一点点抽空他的五脏六腑,绝望从脚底爬至全身。孙坚白仰躺在地上,大口喘着,好似从水里捞出,被扔到岸上濒死的鱼。“说就给你个痛快,不说我有办法让你痛不欲生的拖上十几个时辰。”孙坚白只觉自己一刻钟都拖不到,但他还是不想开口。汪淮也并不催促,望着眼前烛火,神色莫名。“席光赫逼着锦元良处理老家妻女,锦元良同席家提出,只要他进入中书省,就动手。六年前,锦元良官拜中书省参议,他便着手下幕僚,去辽东毒死了发妻。”“至于他是良心发现留了葵姑娘一命,还是葵姑娘命不该绝,我便不知道了。”六年前,锦葵不过八九岁年纪……汪淮握拳,捏至骨节泛白,蹲下身看向孙坚白,忽然伸手两指在他肋下一按,断裂的骨头更深地插进肺里,孙坚白口吐鲜血,窒息感更重,却是求死不能。平吉看向汪淮,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孙坚白,心中暗忖,怕是没有个把时辰,这人是死不了的。汪淮转身出门,走至门口,突然对身后的平吉道:“此事不要让锦葵知道。”丧母之痛经历过一次,便足以让人悲痛万分,她知道,也不过是再重新体会一次什么是悲痛欲绝,万念俱灰。他无意让她背负如此沉重的生父弑母之仇,至于锦元良,自有他汪淮来收拾。亲妹汪淮同平吉走出繁花楼,二人正要上马车离开之时,平吉看见几个粗壮婆子,提着一个面容姣好,美艳非常的女子。那女子哀泣求饶,声音婉转犹如林籁,平吉好奇之下多看了几眼。抓着美艳女子中的一个婆子,用手肘狠狠捶向女人后腰,口中呵斥:“小贱蹄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拿腔作调的,待你到了繁花楼,看你还拿得出这种做派不。”那女子因痛苦而展现出一个略显狰狞狠厉的表情,只口中声音却还是如黄莺初啼,娓娓动听。平吉越看越觉得那女子有几分眼熟,可一时半会儿竟也想不起什么,看汪淮上了马车,便收敛心思安心驾车去了。二人回到东厂,平吉脑中还不时浮现出那女子的身影。直到连生从地牢中走出,平吉才发现,那女子竟然同连生长得有六七分相像。“主子心情不好?”连生望向平吉,开口询问。只见平吉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他眉心一皱,正要发火,平吉连忙道:“是是,主子去处理那幕僚了。”说完又把锦元良乃锦葵生父的事情同连生说了一遍。连生没想到锦葵身世如此曲折,又想到石头在锦府被锦雅丹残害,提着剑便想去锦府了结锦雅丹。还不等走出中门,汪淮便喊住他:“这事你们不要管。”小姑娘说了仇要自己报,那他就会尊重小姑娘的意见,何况这等仇恨,若不是锦葵亲手了结,恐怕石头的死会一直折磨她,让她一生愧疚难当。这等终身被恨意煎熬,似火焚心的滋味,汪淮不想让锦葵尝到半分。待哪日她大仇得报,哪日才能真正解脱。连生平吉二人虽然不解,但自家主子的吩咐,还是无条件地遵从。东厂终年挂着百盏大灯,即使是夜晚,也亮如白昼。平吉知道连生平日最讨厌有人拿他长相说事,但今日的事儿平吉总觉得不说不妥,毕竟二人实在太像了。“连生,你老家可有姐妹?我今日见到一女子,同你长得十分……”连生一把按住平吉的手,脸上肃然道:“你说什么?”看连生这等反应,平吉便知他应是真有姊妹,就同他说了今日在繁花楼见到一个与他十分肖似的女子。还不等把话说完,连生翻身骑上马,直奔繁花楼而去。繁花楼的老鸨倒是没想到今日会收到这么一个极品。那女子身段窈窕,长相美艳,竟是比京中颇具艳名的红楼头牌沅素姑娘还美上几分。更为难得的是,这女子声音娇翠欲滴,如莺舌百啭,若在那床榻之上,还不得勾着那些男人心潮浮动,欲罢不能?老鸨伸手在女子腋下细嫩处狠掐一把,那女子娇娇嘤咛,老鸨掩口而笑,连道三声好。“去吧,带她好生拾掇一番。”老鸨眉眼含笑,要知道这女子乃是豪绅家的小妾,养得一身细皮嫩肉,才被主母卖了二两银子。怕是这女子太过勾人,勾得家中老爷失魂落魄,惹得主母恼怒,草草贱卖。不过事实如何她没兴趣,只知她今日赚翻了。收此极品,明儿个可得找些出手大方的恩客来捧场。老鸨扭着丰腴腰肢,还不等想出几个恩客名字,便见连生同平吉走了进来。她心头一紧,这帮杀神怎得又来了?几个时辰前才处理过一个半死不活的,如今又来,怕是又得见人命了。可不管她心中怎么想,看见东厂的人,还是端起一副谄媚笑态,上前问安。“什么风,把东厂的爷爷们给吹来了?可是小女子这楼子里,又有那惹了爷爷们的挨千刀的?”连生不管那老鸨说些什么,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道:“刚收进来的姑娘在哪?”老鸨仔细端量连生长相,心中咯噔一下,这东厂千户与那小娘子,二人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怎会不知自己惹了大事?“那小娘子被自家主母卖到我们楼子里,我刚让人带她下去休息了,那姑娘看着像是受了些罪的。”老鸨如今只想让连生,把那恨意转移到她人身上,至于那卖人的主母,是生是死同她又有什么关系。“把人带过来。”“快去把姑娘请过来!”察言观色算是老鸨的安身本事,冲身边一个龟公投去眼神,示意让人好生地把那姑奶奶给请过来。连萤走下楼的时候,连生望着如今已长大成人的妹妹,红了眼眶。他同连萤分开的时候,连萤分明还是个团子大小的小女孩,他二人自他八岁分别至今,过去十五年了。这十五年里,他从没有放弃过寻找自己的妹妹,如今看见人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连生便觉此生算是圆满了。连萤心头疑惑,那老鸨同龟公,上一刻对自己横眉冷对,下一刻便恭恭敬敬地请自己下楼,她心中害怕,不知下楼后,会有什么不堪的境遇等着自己。待她战战兢兢走下楼梯,思索自己应该作何反应时,便听见有人喊她名字。“连萤?”连生艰难出声,轻声询问。连萤抬头望去,看到一个身穿东厂官服的俊俏男子,那男子容貌竟还在自己之上,可称倾城之姿。她还在疑惑这男子是谁的时候,只听那人又喊了一声:“连萤?”“你是……阿兄?你可是叫连生?你是我阿兄连生吗?”连萤没想到,在这最最绝望的时候,竟然能遇到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