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拿起桌子上那件衣衫端看,不是他寻常会穿的颜色。汪淮摸了摸上面的绣纹,轻笑出声。小姑娘这等手艺也敢做衣服送人了?针脚勉强算得上整齐,可这绣花太死板,料子是普通素罗,可再好的料子也不是小姑娘能买到的了。汪淮换下宫中绣娘缝制的外衫,穿上这件做工勉强算得上得体的直裰。版型款式倒是合身。走至铜镜前,汪淮看着镜中人,自己先笑了起来。申春从屋外进来,看到的就是自家督主这副难能一见的温和样子。看着他身上那件惨不忍睹的外衫,心中暗忖,这要是宫中绣娘制成这样子,怕足够拉出去杖毙五六回的。可看着督主穿得津津有味,申春便知这衣服定是锦家小姐做的,若是旁人送的,早烧成灰了。汪淮见申春盯着他看,淡声问了句:“有事?”申春连答无事,轻手轻脚退了出去,不敢再耽误他家督公欣赏心上人的大作了。见申春退了出去,汪淮脱下那衣衫,仔细包裹起来,又珍而重之地放到衣柜中。那小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系好自己的外衫,汪淮心头略微有些烦躁,小姑娘懵懵懂懂的,可他毕竟大了她七八岁,他不该放任对方在他身上蹉跎时光,来日若有合适人选,便给小姑娘择个夫婿吧。宴会京中固有举办夏日宴的传统,世家未定亲子女趁着夏日宴相看,或一些官宦人家,通过夏日宴巴高望上巩固人脉等等。夏日宴并不是谁都能去,寻常人迈不进那个圈子,能接到夏日宴邀请帖的人,自然代表着在京中有一定身份地位。所以锦葵收到许景妩的邀请帖时,自己也惊讶了许久。南藤南星为锦葵讲了夏日宴的由来同作用,锦葵更是不想去了。她就不是一个喜欢出风头的人,更何况自己身份明显不够,这背后冲着谁来的,不言而喻。锦玉茗这几日就在等许景妩的帖子,她巴结许景妩那么久,一是想先同小姑子打好交道,他日嫁入许家,她日子也能顺遂些。二便是因为想要通过许景妩走入京中真正贵女的圈子。她表姐席书意同席清妍都是京中顶尖的才女,只可惜她们从未带着自己融入那圈子。只因她母亲在京中名声实在不好,一个避世的当家主母,就等于断了所有人情往来,这对于官宦人家来说,无疑是致命打击。前朝很多消息,其实都是通过后院那些女人一次次结交,打探、周旋而来的。同样的,一个避世的主母,也教不出人情练达、圆融通透的子女,以至于她们姐弟三人的婚事,都十分艰难。所以在门房禀传,说是收到户部尚书家小姐送来的帖子时,锦玉茗有种终于拨开云雾见青天的畅快。等得知那帖子被送到锦葵院中的时候,锦玉茗差点呕出心头一口恶血。她怒气冲冲的走到锦葵院子,待看见锦葵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该说些什么,无论说什么也不过是暴露出自己输了的事实。隔了半晌才开口问道:“你收到了夏日宴的帖子?”锦玉茗努力让自己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她面上的气恼,和惨白的脸色都告诉锦葵,她不仅在意,还在意得紧。“是啊,你没收到吗?”锦葵露出一对儿梨涡,娇娇柔柔的又接了句:“你同许景妩走得那样近,她一定也给你送了帖子吧。妹妹那日可以同我一起去。”“不必了。”锦玉茗转身便走,差点咬碎一口银牙,锦葵一定是故意的!“南藤,我们去那个夏日宴吧。”锦葵望着锦雅丹的背影,语气平静的对南藤道。锦玉茗那日眼睁睁看着锦雅丹残杀石头,就该知道,自己同她们姐妹俩,今生注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如今这一切,都还未到时候呢。夏日宴那天,锦葵不仅去了,还去得声势浩大。光是衣服就让府中来来回回的采买了四五次,首饰更是让琉璃阁送了一批又一批。但凡能让锦玉茗锦雅丹二人不舒服的事情,锦葵都很喜欢做。可买了那么多的衣服同首饰,出门那日,锦葵身上穿的也不过是之前汪淮让人送来的回礼,一件缃色缂丝百花裙。缂丝极其珍贵,只是锦葵并不懂这料子。缃色显得锦葵脸色红润可爱,搭配上那日汪淮送她的珍珠鬓簪,小姑娘瞬间成了俏丽多姿的绝代佳人。只是对这夏日宴的兴致,只维持到出了锦府大门,锦葵便在没什么向往的了。到了许府,锦葵随意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同南藤南星二人低声交谈。“咦,阿葵!”远远地跑来一个团子般可爱少女,锦葵看见也站起身向她跑去,同时伸出小手直招呼那小姑娘:“小蕊,小蕊。”二人那状态就同多年不见的牛郎织女,惹得周围人都投去异样眼光。跟在夏小蕊身后的男子,嘴角便是一抽。“阿葵,你也来啦。这夏日宴没什么好玩的,本来我都要走了,没想到看见了你。”夏小蕊看着比上次又圆润了些,莹白的小脸圆鼓鼓的,肌肤吹弹可破,伴着红艳艳的小嘴,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掐一把她的小脸,看能不能掐出水来。锦葵想着便伸出手,朝着夏小蕊的脸蛋轻轻一捏,随即两人都笑了起来。“我也觉得无趣得很。”两人在一旁嘀嘀咕咕的咬着耳朵,夏小蕊身后那男子忍不住轻咳一声。“哎呦,忘了给你介绍,这个是我哥哥,夏小楼。”夏小楼无奈的看着自家妹妹,心中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又望向锦葵,发现她身上穿的衣裙乃是缂丝制成,缂丝并不是寻常人能买到的布料,即便是宫中贵人也不会用整批缂丝来做衣裙,这姑娘应当就是自家妹妹口中,那个笄礼上东厂厂公亲临的锦府小姐了。“夏公子。”锦葵收起同夏小蕊在一起时的热络,端正地向夏小楼行了个见礼。夏小楼倒是没想到,这姑娘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工于心计,原本他以为能攀上东厂汪淮的,定是个心思诡诈聪慧无比之人,如此看来,他这傻妹妹说同人家是好朋友,也不算一厢情愿。“阿葵,你知道京中最大的那个酒庄和饭馆吗,那是我哥哥开的,以后你想吃什么,就去吃,提我哥哥的名字就好啦……”“什么时候,我们两个出来去延禧寺吃斋饭吧……”“这许府的宝妆饼可真难吃……”夏小蕊喋喋不休,边吃还边对锦葵做了个难以下咽的鬼脸,夏小楼在一旁看得牙酸,谁知锦葵在旁边对着夏小蕊小声回了句:“这馅儿炒软了,做得糊口,我也不喜欢。”行吧,夏小楼可算知道自己这妹妹为什么整日在家中提起锦葵了,原是二人真能说一起去。两人在一旁谈论宝妆饼讨论了半天,夏小楼示意自己妹妹该走了,夏小蕊才同锦葵依依不舍地告了别。看着远处一脸不耐却又仔仔细细用手帕给夏小蕊擦手的兄妹俩,锦葵忽然又想起了石头,一股落寞席卷心头。“怎么没带那百福玉佩?”锦葵回过头,发现席睿玟对着她温和浅笑,一瞬间她想起了,那个寓意独特但烫手的玉佩。“那玉佩实在贵重,阿葵好生收着呢。”“我一直想问你,那日我未出手,你是否生我的气?”席睿玟明知锦葵的答案会是什么,可他就是忍不住想问。他想问她,若是那日他出手救下了石头,他们二人如今会不会换一个局面。他想问她,为何对汪淮另眼相待?他想问她,若是有朝一日,他如那次一般遇见危险,锦葵还会不会出手救他,会不会同上次那样,义无反顾地背起他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