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在你房中动手?”这一次换单解衣疑惑了,“保护你的人呢?”他疲倦的依着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据说尹府大宅闹鬼,各派掌门都去守候了。”倾岄是独自被人掳走的,李端不是那个人杀的,那他又是怎么死的?在他们离去后,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人花费如此大的心里将所有的掌门调离,只为了抓倾岄,为何不赶紧离去?仅仅因为黑夜蝶可能带来了追踪的人,就放弃一切的将他打下山崖,未免放弃过大。太多疑惑,太多不解,她暂时也不想去问,能够得回他,已是幸之又幸。“对不起。”她的嗓音晦涩,“我不该放下你一人。”她没想到的是,自己以往对楼倾岄的保护,竟会让各派掌门太过于相信她的能力,全力守在了尹家大宅边。而她独行独断的风格,却成了他人利用的空当,轻易的将楼倾岄带走。“你我之间,何需道歉?”他低低的嗓音,随意间撩动她的心思,“究竟是谁拖累了谁,谁牵绊了谁?”若将命运系在了一根线上,若决定执意走下去,又何必在意是谁负累了谁,谁劫难了谁?“若你真想道歉。”那双弯月双瞳闪烁着淋漓水波,暧昧的眼神和口气挑逗着某种事实,“下次让我为你解衣。”单解衣轻声笑着,早已习惯了他拿自己名字大作文章的揶揄,“我只知道,如果我们现在不回去,等到天光,你这样子,就被路人看光了你破衣下的风景。”“现在就回去吗?”他无力的靠着她,眼神中情思流转,“我以为你会好好的照顾我,在这里度过几日两人时光。”“再怎么也是野外,怎么都不可能有城里的热饭鲜粥好,如果可以选择,我不认为留在外面是正确的决定。”她小心的将他背上身,“抱好,我要带你上去。”他的手,从她的肩头垂下,拈着她的发丝,“我不介意。”“我介意。”她的声音有些狼狈,“我不会做饭,你不怕饿死就在这呆着。”某人顿了顿,忽然扬起了笑声,笑声在这深深的峡谷中回荡,回声阵阵。她的药一定不错,否则他的中气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快。单解衣如是想着。笑声似乎牵扯了伤口,他一声闷哼,伏在她的肩头,标准的乐极生悲,只有细细碎碎的呼吸声,表达着他憋忍的艰难。她滕出一只手,轻拍了拍他搂在自己肩头的臂膀,“你似乎很得意?”“意料之外,你居然也有不会的事。”他的笑声很有几分得意,笑声慢慢停歇,“不过又是情理之中,你是家主,可以审时度势,可以从容决断,但是绝对不需要洗手做羹汤。”一个小瓷瓶塞入他的手中,“吃粒药,我不想你笑裂了伤口。”“要什么形象,若为解衣,丢人又何妨。”他捏着小瓷瓶,“解衣的药很好,几乎已感觉不到疼痛,价值不菲还是留着吧。”“药的价值就是用来治伤的,有什么不菲之说?”她没接,看他手指把玩着瓷瓶很是惬意,也由了他。“这话中的意思,是不是为了倾岄,再是名贵之物也算不得什么了?”他吹着她耳边的发丝,拂弄她痒痒的。她如蝶儿,翩跹在山崖中,轻巧的动作没有半分震动,“物与人,又岂能相提并论?”“那你不顾自身,追我而下呢?”他的声音忽然哑了,手指抚上她的唇边,“我看到你硬生生的抗下他的掌,只为了救我。”“一掌死不了。”她平平淡淡的声音,听不到心思的波动,“换你一条命,值。”“你并不知道这一掌的后果,对吗?”他的齿咬着她的肩头,有些用力,微微的疼泛起,“没有交过手,不知道底细,怎么可能知道?”是的,她不知道,那一刻她的眼中,只有那抹青色的人影。“你答应过我让我懂你,不能说假话。”那齿,又增了些力道,她的痛也是他的痛,“大家之主,怎能为青楼小倌如此,这不符合你应有的抉择。”脚步停下,她站在悬崖中一块突起的石块上,回首身后的人,在那双新月眸子中,看到了认真,看到了隐忍的悸动,单解衣垂下眼睑,再抬起时眼中坚定,“因为,你是我的人。”她的人,不是“蓝衣坊”中一夜欢爱的对象,不是这“定州城”中红透半天的小倌,烙下她的印记,标上属于她的鉴痕。“方才我就应了你,倾岄不是俗世男子,为何一问再问。”她的调侃,让身后的男子不自在的别开了眼。捏着瓷瓶的手顿在空中,她清楚的感觉到背上人的刹那僵硬,她站着未动,他长久不语。“我以为……”他蹭上她的肩头,索取她身上的温暖,“你为了让我坚持下去而说的。”“倾岄也会不确定?”他一向是孤傲灵秀的男子,心机拿捏绝不会错,竟也会有忐忑的时候。“情字面前,谁能淡定?”他涩涩的声音里,说不出的晦暗,“楼倾岄也是人。”她知道,当楼倾岄那句让他懂她的话出口的时候,那心头的震撼,那无法抑制加速的心跳,那心底层层荡漾开的涟漪,被包裹,被在意,被牵挂的感觉,想起就忍不住扬起唇角,轻快。他们,也算是奇特了,在有过最亲密的接触后依然不羁,却对这小小的话语患得患失。“解衣,你看。”他手指着山中。两山之间,月上中天,深幽的峡谷里飘起淡淡的夜雾,清寒拢上两人,两边树影憧憧,美的不似人间。“你若喜欢,过两日我带你来,看月色。”她低声承诺。“一生么?”他轻问。“好。”最是她习惯的一字,却郑重。人影再起,空中留下楼公子带着些许骄傲的声音,“你不会做饭,我会。以后再做给你吃。”当单解衣带着满身伤痕的楼倾岄回到“蓝衣坊”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一室的烛光,和整整一屋子的武林高手。正文解衣清白陈年往事面对种种敌意的目光,她淡然的要了间空房,安置下楼倾岄,吩咐着人打来热水,温柔的为他洗去身上的脏污,清理着伤口。直到包扎好,换上一袭干净的衣衫,看他趴伏在床榻间沉睡,她才抬起头。从她进门,无数眼神就没有从她身上挪开,有监视,也有猜忌。“守好凤凰公子。”仿佛,她才是那个主导大局的人,平静六个字,竟然无人反驳。当她脚步踏出房间门的时候,有人默默的站在了门边,守卫。脚步,朝着顶楼曾经楼倾岄的房间而去,身后一群人远远的跟着,在那袭紫衣逶迤中,没有理由的不敢靠近。才堪堪靠近房门前,一名少年猛然挣脱压制他的人,冲到了单解衣的面前,手中的精钢长剑带着厉风,直取单解衣的面门,“还我师尊命来。”未见人动,那剑已从单解衣的肩头擦了过去,少年拿捏不稳,踉跄冲出两步,眼中悲愤神色愈浓。回首,在众人扑上来之前,他朝着已擦身而过的单解衣的背后,又是一剑刺了出去。紫色衣袖,轻扬了下。“叮!”清脆的响声中,少年的剑荡向一旁,径直插进了腰间的剑鞘里。一切看上去那么自然,似乎是少年自己的行为与他人无关,可直到单解衣进了门,那少年还呆呆的望着自己的手,望着剑鞘,不明所以。冷冷的目光扫过众人,她优雅的缓步间,人群自然而然的分开了路。一切都未动,就连地上李端的身体,也保持着她开始离去时的样子,地上的血迹已经凝结干涸,黑褐色沁在地板上,房间里依然有淡淡的血腥味。她在李端的身边蹲下,旁边的脚步顿时跟随而上,似乎怕她有什么行动。“单姑娘。”吴半中声音中凝着一丝沉重,“有人看到您从房中离去,而李掌门倒卧在血泊中。”她看向谷南暄和陶涉,后者面沉似水,两双眼睛静静的望着她。眼神停回李端的伤口,掠过平整的衣衫,在他停放在腰间的手指上来回的游移,口中话语悠然,“你们是不是认为,能够一招杀他,甚至连剑都来不及出鞘,只有我能做到?”众人不语,两声叹息,是了凡和灵虚。“二位掌门,为何不说呢?”单解衣的眼中有几分嘲弄,“出家人不打诳语,何况你们的身份,只要一句话定了我单解衣的罪,只怕这里上百群豪顿时就对我出手了,单解衣再能耐,也架不住群攻。”两人交换了下眼神,了凡想说什么,雪白的眉头抖动了半晌,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手掠过李端的腰间,那环在腰间的软剑忽然出鞘,秋水汪泓颤动,剑锋一抹黑紫,单解衣剑指群雄,“既然这么说,我也懒得解释,不如剑下见真章?”一句话,变色了无数人,各种怪异的表情尽入她的眼底。吴半中脸上闪烁着古怪的表情,“单姑娘,我们……”“他的伤口深达半寸,若是如此高手杀人,何须如此用力?”单解衣手指弹了弹剑锋,剑锋处反射着一双清明的双瞳,“除非他是自杀,自我了断心意已绝,才会是这般的力道。他不是剑未出鞘,而是他临死前将剑归鞘而已。众位江湖中行走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