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长大了就不这么说了。”阮慎谦当她是童言无忌。
“不,我一定会嫁你。”阮伊低下了头,不一会儿复又抬起,“如果你的妻子是像我这样的,你会不会开心?”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满怀期待的面容就在眼前,与记忆中她的各种样子重叠——她七岁时尘沙斑驳的破衣服,八岁时字正腔圆读书的姿态,十岁做出一碗红烧肉时得意忘形的表情,十二岁在雷电的惊吓中与他拥抱时,长发搔在他颈后的痕-痒……这些画面又与更久远的回忆挂钩,她的笑泪喜怒,像是前世就见过一般。
他和她还有很长的未来,等到她十六岁,十八岁,二十岁……她又会变成什么模样?他屡次梦见,又害怕真正看见。
但他知道无论是哪一种模样,他都没有办法不爱她。
他对她露出纵容的笑,“我会。”
时光如弹指一挥间,转眼阮伊考上了重点高中,正是及笄之年,她出落得格外俏丽,像是轻风中最芬芳舒展的一片花瓣。
她的成绩一向优异,画笔也从未钝过,走到哪里都可以看见她背着宽大的画板缓行。随着步伐的移动,画板便规律地拍打着她纤瘦的脊背,她将画板往上颠一颠,像蜗牛驮着心爱的壳。
画板上夹着一些素描,她画了自家的房子,画了爷爷奶奶满是皱纹的笑脸,画了阳台上郁郁葱葱的植物,当然,也画了他。
她总是喜欢把他画得年轻一点,至少不要跟自己相差太多。因为每当他看着她在家里的落地镜子前试衣服的时候,总会感慨万千地冒出一句,“伊伊,越看你,我越觉得自己老了很多。”
其实这话只是玩笑,他才三十出头,正当盛年,说老未免矫情了一点。但阮伊还是恼恨他的年龄超出她那么多,她渴望缩减他们之间的距离,盼着自己长大的速度再快一些,又害怕他先一步老去。
不过就算他老去又有什么关系,她总是会爱他的。
对他的那份情思在阮伊心中逐渐明朗起来,比亲情复杂,比爱情深邃。这么多年了,她生活的整个中心只有他,是他陪伴她度过人生中所有重要的阶段,画出每一笔浓淡喜悲。
当校园里的少男少女们开始品尝初恋滋味的时候,朋友眼中的阮伊却似乎对此丝毫不感兴趣,她安分地读书画画,不曾对哪个男生投去特别的青睐眼光。
男生们见她清高,不由得跃跃欲试想要接近,有一晚,阮伊正在书房里整理画夹,刚把夹子取下,就看见一张单薄的纸片如蝉翼般轻飞而出,随着半敞的窗口中透进的微风,纸片灵活地绕过了她试图逮住它的手,故意跟她作对似地飘向了一旁坐在电脑前打字的阮慎谦。
阮慎谦眼疾手快捞住那张纸片,一封剪成蓝色心形的情书便出现在他掌心,制作得歪歪扭扭的心形和纸上潦草粗笨的字迹无不昭示着这是出自一个有着笨拙心思的男孩子的手笔。
阮伊又羞又恼,却暗暗挑起眼睛观察阮慎谦的反应,起初他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后来却变成了一抹宽容的淡笑。
“伊伊,你认识这个什么……萧宇?”
“他是我们班同学……”阮伊急着撇清,“我根本不知道他会写这个给我!真的!”
说完,唯恐自己的话不够有说服力,便抢过那颗蓝色的心,看也没看就揉成纸团,像是扔什么脏东西一般将它甩在了书桌上。
到底是年轻气盛,她只知道这是一封让她尴尬的情书,却压根没有想过这也是那个名叫萧宇的男生一份稚嫩的心意。
“你干嘛那么激动?”阮慎谦抱胸审视她稍显过火的举止,似笑非笑,“人家费了心给你写的,你连看一眼都懒得看,直接当垃圾处理,不觉得太冷酷了吗?”
“冷酷就冷酷,反正他又看不见。”
“如果今天我不在这里,你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你是做给我看的?怕我会责怪你?”阮慎谦靠近她,她的身高已经到了他肩膀下方,与他咫尺而立如同小鸟依人,“伊伊,如果我没有记错,以前你只考了二十分的数学卷子都敢随随便便拿到我面前。”
她暗笑他太迟钝,数学卷子和情书又怎么能一样。
她费神地望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一点不悦的成分,来证明他并非真的那么波澜不惊,就像她每次去心台公司的时候,听见员工们在议论阮总最近跟什么女人走得比较近,她心中总会产生一丝苦楚,笑容也不由自主地酸痛起来。
“舅舅,我以为你会很介意我收到情书。”阮伊话中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