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想过,自己和子君站在一起,竟会是这样赏心悦目的画面。
子君说要带他去尝尝她最喜欢的水豆腐,他们去了一条只容两三人并行的小巷子,巷尾有个清清爽爽的豆腐店。
廖子君和徐恩砚在店里一张方桌旁坐下,豆腐一般白净而略胖的老板娘对廖子君招呼道,“廖姑娘又来啦,还是老样子对吧,我会给你多加点冰糖的……哟,这位是你同学吧,欢迎光临啊!”
“您这儿的水豆腐好吃,我给您多拉了个客人。”廖子君在这种朴素随性的地方似乎非常合拍。小店的每扇门窗都挂着绿色的透明塑料帘,如山中一方竹林,而她也仿佛回到初见时那个山林姑娘。
徐恩砚没来过这种小店,他出身官宦人家,什么好吃的没见过,区区几块豆腐又有何稀奇,但这里的氛围让他感到适意,她就坐在桌案对面冲他笑,脸上流荡着竹林的绿彩,他在父亲的高压教育之下炼成的一身铁血,只有在她面前,才流动得这样快。
两碗莹润的水豆腐被端上了桌,廖子君执起细勺嘬了一口,满脸开出甜花,徐恩砚就大手大脚得多了,挖了一勺就往嘴里送。
廖子君大呼“别烫着”,徐恩砚已然捂嘴呵气,热热的豆腐滑进喉咙,烫得他快跳起来,偏偏又甜得叫人发晕,“廖子君,你早说会死啊!”
子君落井下石地大笑。
豆腐是白茫茫的云朵漂浮在素汤里,像一碗缩小的仙境。徐恩砚只吃了几勺,就被淹没在周身麻痹的甜意中,舌头上像绽放了无数甜到溃疡的小口子。
廖子君却吃得狼吞虎咽,就像溜面条似的,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大脑的神经会在这急剧的甜味之下失调,徐恩砚简直无法解释这种神奇的现象,他放下碗,咋了咋舌道,“廖子君,这么甜的东西,你就不怕吃多了胖成猪,以后再也跳不了舞?”
“我喜欢甜甜的东西,我妈妈告诉我,多吃点甜的,就不会觉得心里苦了。”廖子君挥了挥勺子,“如果心里本来就甜,吃了这个就更甜了。”
“反正我是吃不下。”徐恩砚把碗往她面前一推,睥睨道,“我甜得都快吐了!”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不缺这个。”廖子君欢欢喜喜地接过他的碗,“都归我了?你可别反悔啊。”
她吃光自己那一碗,又拿起他这碗呼噜噜地灌下,店中竹林青青,汤色粼粼,徐恩砚感到心头有夜雨细滴,平和静睦。碗里的豆腐快要见底时,他终于扭捏地按住了她的手,“喂,给我留一点。”
徐恩砚和廖子君开始在众人的眼皮底子下偷偷恋爱,困难重重却乐在其中。徐廖两家常年勾心斗角,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他们的爱情注定见不了光,也不会开花结果。
廖子君是醒着做梦的,从爱上徐恩砚的那一刻起,她就预见了所有离别和毁灭,但她还是拗不过心口这支丘比特之箭的魔力,她生活中值得记取的情意太少了,所以她太需要爱他,那样她才能感到自己的生命并非虚度。
若要隐藏他俩的恋人关系,势必找人来掩护,于是高中三年,徐恩砚和朱雅曼的“友谊”可谓一日千里,每周都约着一块儿出去玩,男女单独约会对于那时的模范高中生来说还是太开放了,所以朱雅曼很符合常理地带上了好姐妹廖子君,徐恩砚为了人数上的平衡,就把徐义龙也揪了进来。
四人去外面醉翁之意不在酒地逛一圈,逛着逛着徐恩砚和廖子君就消失了去向,只剩朱雅曼和徐义龙踩着马路义薄云天地等啊等,转啊转,彼此倒也混熟了些。
朱雅曼原本不太喜欢徐家的二少爷,总觉得他身上有点莽夫之气,但几个周末粗粗地接触下来,徐义龙对她还是挺友好的,在等待的间隙里,他请她喝了许多七彩缤纷的饮料,带她去唱片行里听欧美摇滚,变着法儿给她讲好玩的奇人异事,驱散了不少无聊。
后来廖子君问起她,长期这样打掩护,是否会让她感到无趣,朱雅曼只是嘻嘻一笑,“不会啊,徐义龙跟我聊天来着,时间过得还不算太慢。”
可想而知,每星期的约会除了让徐恩砚和廖子君盼了又盼之外,也渐渐成为了徐义龙的一大想头,到了后面,他次次都要为雅曼准备点小礼品带过去,有那个年代最流行的水晶球,有小银人转圈的八音盒,也有彩绸编成的小动物。
朱雅曼起先会收下,次数多了,就一概婉拒,徐恩砚见了不免打趣他,“你这司马昭之心也不怕把人家吓着?”
徐义龙却突然很较真地望着他,“哥,你喜欢雅曼吗?”
“我?”徐恩砚伸手去探他额头确认是否发烧,“你在说什么呢。”
“爸爸是希望你跟雅曼好的,对吧?”徐义龙垂头绑着礼品盒的带子,“我只是次子,又是被领养的,朱家的大小姐怎么轮得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