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洛克堡中的混乱持续得并不久。巨响和强光惊动了整个城堡里的人,但对目睹那没人能说清是什么的东西炸开的士兵们而言,造成的伤害都只是暂时的,还不如受惊的侍女手臂上被震碎的玻璃划出的伤口……或国王陛下的震怒持久。
堡中有许多地方燃起了的火焰,像是有十几甚至更多人同时在各处纵火,却奇迹般的没有任何人受伤。大多数火焰没有燃烧多久,还不等人浇息就自己灭了下去,只有浓浓的黑烟随风弥漫在四处,呛得人涕泪横流。
同样被那一声巨响惊醒的还有斯顿布奇城里的许多人。黎明到来时,各种传说已经飞一般散布在街头巷尾。流传最广的说法是,又有一位在*的驱使下,不知死活地想要进入三重塔的法师,在被守卫发现时试图用法术逃脱,却忘记了洛克堡——正如传说中那样——有专门针对法术的禁制。在强光中炸裂的正是他自己的身体,飞散到四处的碎片引起了火灾……
人们似乎总是更喜欢这种匪夷所思,又带点恐怖与血腥的故事,甚至对每一个在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细节津津乐道,不知不觉间就把它当成了真的。
但对某些了解真相——至少是一部分真相的人而言,事情可比收拾一个被炸成碎片的法师的尸体要更麻烦和可怕得多。
“……不知道?”安特的眼神像是夏日风暴前的海面,深得发黑的平静之中藏着随时会掀起的巨浪。
“是的……陛下。”
在他面前,奥尔丁顿惶恐地低下头,“地上除了一片向外炸开的黑色痕迹之外没有什么东西剩下……也没人看清那是什么,它一眨眼就炸了。所有人都好一阵儿看不清任何东西……”
如果可以的话,安特很想让所有人都永远再看不见任何东西……尽管他知道奥尔丁顿并没有说谎。这里距离北塔颇有一段距离,也没有向北的窗,但坐在房间里的他清楚地听见了那一声巨响,也看见了那一闪而过的光芒。
但他仍旧不能相信,城堡里加起来数以千计的守卫,重重的石墙。厚实的大门……居然如此轻易地让那几个家伙逃了出去。还几乎把整个洛克堡都搅得天翻地覆。
“那一定是某种魔法。我们可以找几个法师来……”奥尔丁顿依旧对那让他的手下全都一瞬间失去了战斗能力的东西耿耿于怀,却似乎忘记了真正重要的。
“我刚才问的好像是‘他们逃去了哪儿’而不是‘他们怎么逃出去的’。”安特冷冷地说。
奥尔丁顿把头垂得更低:“马车被丢在半路,他们似乎跳进了北门外的排水渠……因为最近一直在下雨。那里的水又深又急,等我们的人脱掉盔甲下去找的时候……”
——所以他让人为那些蠢货精心打造的盔甲只是让他们变得更加无用而已吗?
无法遏制的怒意中,安特反而忍不住笑了起来。
塔伯?温特尔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时,他才勉强能收住笑。
“退下吧。我的骑士。”他语带讽刺地开口,“安置好死者。让活着的人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剩下的事就不用再劳烦你了。”
塔伯一声不响地目送奥尔丁顿垂头丧气地离开,脸上微微有一丝同情。
“……你觉得这不是他的错?”安特冷笑着问。
“我相信他面对的是他原本就无法对付的敌人,陛下。”塔伯再次向他躬身行礼。“再锋利的剑也无法劈开火焰。”
“没人能在洛克堡中施法,你跟我一样清楚这一点。”安特恼怒地说。
他觊觎却也更畏惧魔法的力量。一个会传送术的法师或牧师能轻易在半夜直接出现在他的床前……他可不想要这样的惊喜!哪怕在宫中有人生病或受伤时只能拖出去接受牧师的治疗,他也不想改变这一点。
“的确如此。”塔伯神色不变地走上前。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轻轻地放在他面前,“直到我发现这个。”
安特皱眉盯着那形状扭曲。完全无法分辨的一坨,语气不善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种时候如果塔伯还要故弄玄虚,他怀疑自己没有多少容忍的耐心。
“大概是厨房里挂肉的铁钩。”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暴躁,塔伯直截了当地回答,“至少,厨子是这么告诉我的。”
安特怔了怔,又看了一眼那几乎就是个铁块的玩意儿,勉强分辨出了一点尖钩的形状,它看起来像是被丢进了熔炉,熔到一半又被拖了出来……他知道昨晚厨房也是着火的地点之一,但很快就熄了,怎么可能把一个铁钩烧成这样?
能做到这一点的,大概只有魔法产生的火焰。
安特心中一惊:“……洛克堡的防护已经失效了吗?”
塔伯摇了摇头:“我也担心这个,所以已经未经您的允许邀请火神的牧师魁克?格瑞姆入宫,试着使用某些法术……防护依然有效。”
安特微微松了一口气。
洛克堡的法术防护是历任国王们从未承认,也从不否认的事实。它是百年前那位重新打开三重塔的国王道伦一世设下的,作为一位曾经的法师——或照他自己所说,一位戴上了王冠也依旧是法师的国王,他比任何一位国王都更了解,也更惧怕法术的力量。传说中他以三重塔里的某些秘密为代价,邀请到了当时最为著名的几位法师,按照他的要求为洛克堡设计出能够阻挡任何法术的方案,而后,那些进入三重塔的法师再也没有出现,没人能说得清他们是消失在了塔中,还是心满意足地离去,从此沉迷于自己所得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