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消失不仅没有浇灭人们探秘的热情,反而让他们更加好奇。九年来,关于她的追踪报道层出不穷,未授权的传记也出版了几十本,甚至有一个雅克曾经见过其人的,老是喜欢夸夸其谈的意大利专栏作家圭多·费耶萨发表文章坚称德比基早已死亡,结果被她本人委托律师提起的诉讼告得狼狈不堪,关于她是否还在世的疑虑才打消些许。整件事古怪在,她的前老板按理说已经没有为她全力公关的必要,因为事实上,哈利·韦恩斯坦恨她恨得要死,尼拉麦克斯第二天股价大跌,不久后就被迪士尼收归麾下,他应该巴不得跟她对着干才对。但即便如此,关于她本人的消息还是一点也没走漏出来,她创造了一个史无前例的神秘形象。不用说,她一概拒绝了所有的采访请求,就连她最亲近的同事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奥斯卡颁奖典礼的第二天,他们就都各自收到了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份丰厚的报酬和告诉他们工作室解散后该找谁,她已经提前跟那些人打好招呼了,雅克的线人撒尔伯格提供的就这么多消息。不过,他咬着自己的银杆铅笔说,说不定你可以去找找看厄休拉·菲莉司,她是广告业女王,她四通八达。雅克在菲莉司的办公室外等了三个多小时,她终于答应打个电话给记者库伯·考夫曼,因为这人手上有全好莱坞的人的地址。考夫曼从外壳斑驳的打字机里抬起头,耸耸肩说伊斯特·德比基从来就不在他的地址名册之列,她的所有信息都是高度保密的。应该去问问帮助德比基负责过法律事务的欧文·朗,因为这人一向嘴巴大。欧文·朗冲着雅克摇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不过他可以提供德比基最信任的副手克拉克·塔里的邮箱地址,说不定他可以问问。“很遗憾,我并不知道德比基小姐身在何方。不过我知道一个人绝对清楚,但光是说出他的名字可能都需要我承担法律责任。”当雅克终于放弃时,他已经在这件调查任务上花费了将近两周的时间了。而九年后,全美国记者梦寐以求的访谈对象自己送上门来,并且指名要求他进行采访。昏眩感很快变为火焰般的兴奋,他会一朝扬名的,还能发掘出什么?也许是普利策奖?他已经等待太久了,积累太久了,眼前的这个机会就是神赐的。他哼着疾速变调版的《自新大陆》,飞快地打包采访用品,准备下楼。拉扎尔打电话问他上楼了吗。上楼?上楼干什么?总之你先去顶楼吧,拉扎尔说完就“啪”地挂了电话。他被直接带上一架直升机,飞行员沉默地递给他一个耳机,他大声问自己要去哪儿,飞行员的话语被螺旋桨的轰鸣声淹没了,只留下一声像是从异界传来的幻听似的回响。这次飞行好像漫无止境似的,雅克闭着眼睛,不断回想着飞行员对他们目的地的回答。德比基究竟藏在哪里?长岛吗?不,早飞过了。加州?不可能,加州的记者把全城都翻遍了。西雅图?不,他在西雅图有很多眼线。难道是德州?关于德比基为数不多的消息中的一条就是她来自德州,可这会儿也该到了。他想着想着,睡了过去。近十个小时的飞行后,他们降落了,太阳早就落山,当地时间是午夜零点。雅克·摩利厄惊慌失措地看着远处的火山。西西里。他妈的意大利的西西里。难怪他们找不到她。一个脾气很坏的当地人把他带到一家舒适的旅馆里住宿,用半生不熟的英语硬梆梆地说明早才能见到太太。雅克试图搞清楚“太太”指的是谁,“先生”又该是谁,可当地人拒绝再跟他交流,他正急着回去睡觉呢。第二天早晨,当地人睡了个好觉,变得十分慈祥。他把雅克带到一家早餐店,给自己要了一份杏仁奶和覆盆子冰淇淋,雅克吃的东西和他一模一样。吃完,他们上路了,空气暖洋洋的,当地人带着他走过一排排奶酪黄色的小房子,爬上一座小山。这山十分荒凉,雅克暗暗揣测德比基会不会隐居起来,活成了个野人。枯槁的灌木丛让他十分不安,他想起自己甚至都没有和这人确认过身份就跟着他走了,不由发慌,摸了摸包里的电击棒。这一条少有人走的野道左一个弯右一个弯,让雅克晕头转向。光秃秃的草地上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花朵,除了垂死的苔藓之外,此地一无所有,远处的火山此时也发出了一声病入膏肓的叹息。当地人转过来解释说一般是直接坐直升飞机上来的,可昨天因为太晚,先生担心吵着太太休息,就暂且把他安置在了山下,接下来他们离开时就不用这么费劲儿了。雅克刻薄地在心里说,这鬼地方哪有安停机坪的空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