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那晚的事儿,乾隆除了贵妃那里之后,最爱去的就是娴妃的永和宫,而他这样的举动,让太后分外高兴,无论如何,娴妃都是满人,自然不能让高氏那样的狐媚子独占圣宠,于是太后也时不时将娴妃叫到慈宁宫说话,时常叮嘱她早日为爱新觉罗家开枝散叶,就连皇后也不时赏赐一些东西过来。刚开始,玉娴也曾怀疑乾隆的亲近是否因为她那晚提到了姑姑姑父的缘故,在雍亲王府的岁月也应该是他们都很难忘的岁月,在那样的日子里,也是他和弘时勾心斗角相互较劲最激烈的时候。玉娴甚至在想,乾隆是否又想起了与弘时相关的过往,而这样接近她也是在为了证明他比自己的哥哥更有魅力,玉娴毫不怀疑乾隆的自恋程度。又或者说,他这样做是为了安太后的心,让宫中众人的目光从高贵妃身上转移到她的身上,无论哪一种,玉娴都带着防备的心理与乾隆相处。
随着时间的推移,乾隆对玉娴殷勤并未淡化,赏赐源源不断,就算不在永和宫留宿,也时常会去找她说说话,这些渐渐让玉娴卸下了心理防线,对于弘历,她不是没有感情,这让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藩邸两人在一起的时期。在玉娴心里,弘历还是那个会在半夜独自出来找她,安静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
可是,这样的感情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四大妃子可谓雨露均沾,乾隆8年,纯妃生下了皇6子永瑢,两年后又生下了皇4女。而这一年,也就是乾隆十年,贵妃高佳氏病重,乾隆也因此大封嫔妃,正月二十三日,高氏抬旗,晋为皇贵妃,娴妃、纯妃晋为贵妃,而永琪的生母愉嫔则晋为愉妃。可是两天以后,高佳氏就去世了,皇帝的恩宠依然没有能够留住这位独宠后宫的红颜。这让乾隆很伤心,毕竟高佳氏是他最宠爱的妃子,只有她和皇后一样,享有了公主王福晋和三品以上命妇到她的寝宫向她跪拜叩头朝贺的礼仪。在玉娴和纯妃晋为贵妃之后,乾隆却又取消了这项礼义,在外人看来,在皇上的眼里,这是慧贤皇贵妃才能独享的权利。
玉娴在旨意下达的时候心里还是很难过的,虽然知道作为皇帝的妃子没有计较的权利,可面对自己所爱的男人来说,这种比较是难免的,在弘历的心里,除了皇后谁也比不过慧贤,自己也不过如此。身在皇家,不该有的奢望绝对不能有。或许她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弘历。现在的他,是一个掌握别人生死,掌握后宫嫔妃喜怒哀乐的帝王,他对你好,是给你天大的恩宠,他冷落你,也是你命该如此,你永远没有办法去猜测他的心思,更不要奢望他会对谁付出真情,无情不过帝王家。而乌喇那拉·玉娴,依旧是当年他们兄弟之争的那个工具,只不过,今天换了一个名号而已,对她的亲近和册封不过是为了稳住八旗的贵族,满洲八大姓哪家能够容忍汉妃踩在自家女儿的头上,这四大妃子当中要是没有她的存在,别说八旗的贵族,就连朝堂上的御史和宗室的王爷们都不会放过弘历。斗转星移,原来她依然有存在的价值,这工具的作用依然不变。
玉娴静静站在永和宫前面,泪水静静的滑落,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为弘历流泪,今天以后,弘历便永远的死了,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叫做乾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玉娴缓缓念道:世人皆羡帝王家,怎知高墙风满霜,几多愁怨几多恨,可怜不见暮之光。孤灯残月泪已尽,郁郁心怀难自弃,一朝梦醒心不在,不知飘零向何方。
泪眼朦胧的她直直注视着前方,似乎要将这雕梁画栋、层层叠叠的皇宫看穿。姑父,乌喇那拉·玉娴今天以我们乌喇那拉氏一族的荣耀向您发誓,我一定会完成对您的承诺。独自一人站立的玉娴像是一朵被积雪积压已久的红梅,忽然之间,在寒风中怒放。
养心殿
“皇上,这就是娴妃娘娘念的那首诗!”高无庸从永和宫的眼线手中接过绢纸,呈到乾隆的桌上。乾隆看见前四句的时候并未在意,得知娴妃因为取消朝贺的事发牢骚,心里还有几分得意。“一朝梦醒心不在,不知飘零向何方……”乾隆手一滑,茶杯摔在了地上,吓得高无庸和眼线都立马跪下。
“一朝梦醒心不在,不知飘零向何方……一朝梦醒心不在,不知飘零向何方……”乾隆反复念着这两句,眉头紧皱。她想到哪里去?她真的就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她的心在哪里?还是在雍王府的那个小院落里还是在圆明园的那棵桃花树下?“皇上?”高无庸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乾隆这才抬起头来,脸黑的吓人,“奴才给您换件衣服吧,您身上的湿了。”乾隆低头一看,刚刚手滑落下的茶水都浇在了他的衣襟上。“不用换了,都出去吧。”乾隆揉了揉眉头,一脸的疲惫。
不久,永和宫莫名其妙死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据说是喝酒之后栽进池塘淹死的。在宫中,死一个小小的太监,几乎也没有人会在意。玉娴听说此事后,也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她知道自己的身边有不少的眼线,说不定死的这个就是惹了自家主子不高兴直接被处置了,这也好,省的以后还要让自己亲自动手,现在反正她也没那心情,这些人爱怎么蹦跶就怎么蹦跶去。在这个宫里,除了太后和容嬷嬷,她对其他人没有任何关心的义务。
这处理小太监一事的高无庸却是在五月的天气里出了一身汗,他一边指挥着人掩埋尸体,一边擦了擦汗,这个小太监就是那天晚上给皇上汇报娴妃娘娘一举一动的眼线。这是一进宫就安排了的,今天出这事儿,他知道,绝对是因为那晚上娴妃的那首诗,这才让万岁爷动了杀机,这样,这个世上除了万岁爷和娴妃本人,就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件事了。其实高无庸有时候也很糊涂,自己虽然跟了万岁爷那么多年,始终也没瞧明白万岁爷和娴妃娘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说万岁爷宠娴妃娘娘吧,这一年也很少翻一次娴妃的牌子。说是不宠吧,这整个宫中,只有娴妃娘娘那永和宫,被万岁爷每天要求到养心殿汇报娴妃的一举一动,这可让高无庸这在朝堂上摸爬打滚多年的老油条也懵掉了。唉,这主子们的事情,自己还是少操心好了,先把眼下的事情处理好,才是正事儿。
乾隆十年四月,也就是慧贤皇贵妃去世后四个月,皇后富察氏即身边的宫女魏氏被封为魏贵人,不久后立刻册为令嫔。一时间后宫哗然,皇上不是对慧贤皇贵妃情深义重吗?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立刻让一个宫女成为了妃嫔呢?见过令嫔的人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令嫔,原为苏州女伶,娇媚柔顺,比起高佳氏有过之而无不及,本来乾隆就喜爱苏杭美女,这令嫔立刻就得了他的青眼。
玉娴得知这一情况,冷笑两声,“娘娘,您怎么一点都不急啊。”容嬷嬷是为玉娴担心,玉娴知道她这个嬷嬷是全心全意在为她着想,于是说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皇太后都不管的事情,我何必去操这个心,现在还不是我操心的时候。这不过是皇后的把戏而已,她还真是大度,让自己的宫女爬上皇上的龙床,这样,她也有机会再次获得皇上的亲睐,多么大度贤惠的一位国母。不过,哼,”玉娴不屑地笑了一下,“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玄机?”容嬷嬷也是个聪明人一听玉娴解释顿时也明白了,“我们看着吧,好戏就要上演了,我只怕皇后将来会后悔。汉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自作孽不可活!”
果然不出玉娴所料,乾隆又开始频频在皇后宫里歇息,宫里私下里也是传闻种种,有人说这是因为皇后大度,好人有好报,皇上当然要宠幸她;还有人说,这皇后让自己的宫女得了宠,连她自己也恢复了皇上的宠幸,可见令嫔的厉害……对于这些传闻,玉娴没兴趣打听,也让容嬷嬷警告永和宫的宫女太监们,谁要是乱嚼舌头,直接打死扔出去,永和宫一时间成为了皇宫中最平静的宫殿。
就在这个时候,玉娴在每月家眷进宫探视的时候得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当年,圣祖皇帝的皇九子胤禟的二女儿被册封为固山格格,由圣祖指婚,嫁给了巴林博尔济吉特氏郡王侃布。可是多年来格格一直未能怀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妾的儿子一个个的出生。去年,已经四十岁的固山格格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郡王也异常开心,毕竟格格的孩子才是嫡出。可四十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要生孩子等于直接把命交给阎王爷,格格也没能逃过这一宿命,今年四月,格格最终因为产后血崩,撒手人寰,弥留之际,给女儿取名为“兰馨”,并将自己出嫁时阿玛亲自给她带上的刻有“禟”字的玉佩挂在女儿脖子上。
乌喇那拉夫人虽不明白女儿为什么如此关心此事,但也按照事先那尔布的交代,给玉娴说了现在的情况。兰馨虽为嫡出,但毕竟是女儿,额娘又不在了,侃布的两个小妾已为他生下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兰馨在那个家中的地位很尴尬。而大清这边,夺嫡失败的那几家,在经过雍正的打压之后,早已在朝中被视为隐形,他们自己也巴不得现在都当他们不存在,皇家自古以来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夺嫡失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关系子孙后代。此时,就算九爷的家人想要带回孩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蒙古这么远一趟,必定会惊动皇帝,惊动朝臣。更何况,侃布再怎样也是位郡王,一个夺嫡落败的岳家,他如果拒绝将孩子交出,那也是谁都没有办法的事情。玉娴考虑了很久,想到了姑姑的托付,姑父的自责,一咬牙,先到慈宁宫去给太后说这事儿。
玉娴一进去就行了一个跪拜的大礼,这让钮祜禄氏又些摸不着头脑,玉娴把兰馨的事儿讲了出来,太后想这固山格格就这么一个女儿,四十岁才得一女,竟然就撒手人寰不觉也有些伤感。兰馨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背井离乡,刚刚出生额娘就去世了,郭罗玛法家又落败了,阿玛又有小妾,家里的兄长、姐姐都不是省心的主,这孩子指不定还要受多少委屈。玉娴看见太后的表情就知道事情有戏,于是再刻意提了一下先帝和先皇后去世之前对她说过的一些话,太后一听,顿时明白过来了,难怪当初皇上要单独留下玉娴,有些事儿的确是不能为外人道也。想想夺嫡失败的那几家如今的待遇,自家儿子不便直接出手干涉,兰馨这事儿倒是可以拿来做文章,显示出皇帝的仁慈和既往不咎。更何况还有先帝和先皇后的嘱托,于是太后也顺水推舟支持玉娴的提议,将孩子接回京城抚养。有了太后的支持,玉娴心中也有了底,在太后的帮助下得知皇上还在养心殿,于是玉娴立刻赶往养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