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双刚刚的动作过于激烈,自己也衣衫不整,发丝凌乱,那张男生女相的脸上尽是无措。仿佛现在不是顾玉被压在身下,求助无门。而是他。傲骨被碾碎的也不是顾玉。而是他。景双抓住顾玉的肩膀,问道:“哪里可笑!我哪里可笑!”
顾玉嘴里发出嘶的声音,像是被他吵得耳朵疼。她慢条斯理道:“你该不会以为,我在意女人的贞洁吧。”
难道不应该吗?天下女子,上到皇后,下到乞丐,无一不视贞洁如命。只有青楼里的妓女不在意,可她们无一不是对自己也唾弃万分。为什么顾玉不在意?她也是个女人,哪怕女扮男装多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为什么?顾玉慢悠悠道:“别说你一个人了,就是再来十个八个,我也会躺好,慢慢享受。不过你要明白,到底是谁,在强奸谁?”
景双只觉自己的脑浆翻滚起来。他看着躺在床上、满脸戏谑的顾玉,明明他才是压在上面那个人,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尊严被顾玉狠狠踩在脚下。顾玉没有想象中的恐惧,反而饶有兴味地欣赏着他的丑态。琉璃一般的眼瞳中,倒映着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他这样做,不是在折辱顾玉,而像是顾玉在折辱他。是谁,在强奸谁?景双头痛欲裂。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顾玉还是女人吗?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是哪里出了问题?因为顾玉当男人当太久了吗?那被当成女人长大的他,还是男人吗?顾玉趁他不备,用膝盖狠狠顶了一下他的下体。他顿时脸色发白,整个人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顾玉轻而易举地把他踹到地上,他因为下身太疼,只能跪在地上浑身发抖。顾玉一把拽起他的头发,然后把自己的小拇指伸到他眼前,继续践踏着他的尊严,道:“啧,怪不得你扮女人扮得这么像,原来下面就这么一点儿。”
景双看着顾玉,像是在看一个可怕的妖魔,他崩溃地嘶吼一声,就要翻身来打顾玉。顾玉却灵巧地躲过他这一击,软骨散这种东西,景双能想到,她会想不到吗?在她找上通宁县那些教徒之前,她就向常大夫要了大量解毒的药。装了这么久,该她松松筋骨了。景双不知道经历了什么,骨架并不像男子那样大,真就跟女人似的,削肩细腰,窄胯小脚。这样的身量很难练武,就算练武,也很难精进。她轻而易举把景双制服,按照他跪下的姿势把他绑到地上。顾玉从床上站起来,踩着他的脑袋就跳了下去,又听得景双一声闷哼。顾玉把房间里的柜子打开,对藏在里面的郦若道:“都听到了吧!”
郦若已经泪流满面,她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在顾玉跟景双的对话中被一遍一遍刷新。她蜷缩在柜子里,看到顾玉低头看她的样子,那眼神里有怜悯,有坚毅,还有她曾经有过,又被她丢掉的傲气。她回想着自己不算精彩的前半生,从被家人宠爱的小女儿,到父兄去世,再到族人吃绝户,被赶出家门,母亲被青楼的嫖客殴打致死。最后是在破庙前,她打开门,教主对她盈盈一笑:“瞧,这里有一只吃人的小老虎,本座带你普度众生好吗?”
她以为自己是在拯救这个男尊女卑的人间,把神女的希望传递给无数饱受欺凌的女人。可到最后,顾玉却戳破了教主给她编织的幻想。她不是在帮那些教徒,而是在助纣为虐,让那些教徒越陷越深。不是没有过怀疑,也不是没有过摇摆不定。但每当她露出一点儿迟疑,教主就会软硬并施,让她看清世间女子所受的苦难,再让她看到那些女子狂热信教的“幸福”模样。一旦想明白了,以前的种种迷茫就找到了解释。比如为什么教主一边让她看妓女被欺辱,一边又不肯施以援手。只是告诉她们痛苦时就祷告吧,只要虔诚祷告,神女就会赐福于你。若是祷告无用,神女没有赐福,那就是你罪孽太深,心有杂念,不够诚恳。再比如为何一些教众明明家徒四壁,还要让她们放弃农耕与纺织,去向其他人传教。甚至以同舟共济的名号,暗示那些教众拿钱,帮助旁人,然后告诉那些教众这是拿钱消除罪孽。是的,很多教众捐上来的钱都用来帮助其他教众了。可是大家都穷困潦倒,你捐出去的钱,不一定能在自己食不果腹时收回来。再比如,教义所说“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可是教主却令无数瘦马入教,让这些瘦马替他打探消息。还有她自己,郦若想了想她自己。在破庙里奋起反抗,咬断乞丐脖子的那个小老虎,什么时候变成会因为教主的喜怒而惊恐万状的病猫了。“出来吧。”
顾玉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并向她伸出了一只手,道:“噩梦醒了,总要做点什么。”
郦若搭上顾玉的手,她躲得太久,浑身都麻了,艰难地被顾玉从柜子拉出来。脚落地的一瞬间仿佛有万千根针扎一般。顾玉没有扶她,看着她一点一点站了起来。一步步咬着牙走到椅子那坐下。景双回头看到从柜子里出来的郦若,道:“郦若,杀了她,杀了她,你就是神女了。”
郦若脸色苍白地坐在椅子上,并不动作。景双眯着眼道:“郦若,你以前,很听话的。”
顾玉坐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景双道:“可她现在不愿意听话了。”
景双回头死死盯着顾玉,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以为杀了我,控制住郦若,就能从极乐楼里逃出去吗?别忘了,这里是不夜城。”
顾玉道:“我是要杀你,但现在还不到时候。至于逃?我也并未打算逃。”
景双道:“你想干什么,你究竟想干什么?”
顾玉道:“天地摧崩在哪里?”
景双低声一笑,道:“你求我啊,你跪下求我,我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