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响起的敲门声沉重带着某种节奏,仿佛是那种报时的笨重的座钟,宣告着某种时刻的到来,然而法提斯杰姆斯和我们年轻的诗人还沉醉在一种不自知的欣喜之中,法提斯还是像以往那样,依从着习惯打开那扇厚重的木门,门前却不是什么熟悉的面孔,而是一个全副武装的斯瓦迪亚骑士,这倒勾起了他某些回忆。那骑士手拿护盔摆在腰际以示尊敬,而严肃的甚至有些死板的面容显示出他可能是个憨厚得甚至有些蠢笨的人。
s那我也得花点时间吩咐一下庄园内的事情,给我5分钟吧。”
那骑士露出吃力的表情,好像在回忆自己背诵过的那些既定的组合文字,最后艰难又有些迟疑不决地说到:“行,不过不能超过5分钟。”
法提斯迅速地走进内厅,杰姆斯和费尔扬斯还在互相逗笑。他突然有些于心不忍,扶立门前,身子颤巍巍的,似乎想努力记住现在的场景。但只是一瞬,那个平静的法提斯又回来了。
“艾索娜请我去参加她在帕拉汶举行的宴会,她的亲卫骑士如今在门外等我。”法提斯叹了口气然后看着杰姆斯,眼神很复杂。
于是笑声消失了,接下来是一阵沉默。
“我跟你一起去。”杰姆斯突然发声,语气很认真。
“我想她不知道你跟我在一起。”
“你没有听过这句卡拉迪亚古谚语吗:翻覆的鸡窝中不会再有完好的鸡蛋。”杰姆斯苦笑着说。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两个人都看着费尔扬斯,然而费尔扬斯却是什么也不知道,天真地问了一句:“这有什么不好吗?”
杰姆斯突然大笑起来,仿佛一下子吞没了死寂的气氛。
“还不一定是为他。这样吧,你现在这陪着费尔扬斯,五天之后若我没有回来,你们就知道情况了。”法提斯边说边看着费尔扬斯,那种亲切的怜爱费尔扬斯曾在母亲的眼中看见过,只是母亲的不似这般有力。
“明白了,你去吧。”杰姆斯挥了挥手。
法提斯转身出门而去,那位骑士谦恭地跟在他后面。杰姆斯和费尔扬斯在门后目送着他们离去,此时外面已是早晨,阳光灿烂而炽热,阵阵光辉普照,法提斯的身影就那样闪现在刺眼的阳光中。他上马,挥鞭,离开,很快地在平原上化为一个微小的黑点。费尔扬斯突然觉得如此虚幻,恍惚中,他觉的法提斯还是那样年轻,他还是那样在平原上驰骋的时候,在无数次的阳光照耀下,化为一个微小的黑点,继而消失,仿佛他就是这样存在着的,像一个时刻准备赴死的人那样。
“或许葛瑞福斯的做法才是正确的,然而他到底走了歪路。”杰姆斯喃喃地说着,仿佛对着自己说话,“雷翁就像是一个用手捧着着水以倒映月光的人,每个人都被那月光吸引,转而相信他那双手的巨大魔力。然而真正的水不是来自河流而汇入大海的吗?”
费尔扬斯还是很困惑,但是他很确切地看到杰姆斯眼角闪现的点点泪光。
“走吧孩子,去遥远的萨兰德吧,那里神秘的面纱还没有被完全揭开,我们有一位朋友就在那隐姓埋名。”杰姆斯别过头去,“只是不要忘了你母亲,和她的这些老友。”
费尔扬斯虽然没有理解杰姆斯的意思,但是他也明白了如今的危险处境。“请跟我一起走吧,杰姆斯伯伯,也好有个照应。”他拉住杰姆斯的手,想把他往外拽。
“不行,那个老家伙说了要等5天,我既然答应过他,就不会食言。”杰姆斯摆了摆手。
“您不走我就不走”费尔扬斯认真地说道,说完就站立不动。
“这样吧,你先去。到了乌克斯豪尔之后先等5日,到时我带着消息去找你。‘’杰姆斯平静地说道,言语之中已是斩钉截铁,费尔扬斯不好拒绝,便答应下来。
杰姆斯亲自到门口送他,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朝圣者服,费尔扬斯对着他鞠了一躬,撕下一点衣角,希望来日还能相见。杰姆斯知道他那纯挚热诚的心灵,也不禁大为感动。青年诗人骑上骏马,一下消失在远处的树林之中,心中满怀着告别的苦涩和重逢的希望。
乌克斯豪尔是座小城镇,在维鲁加与苏诺之间显得有些不起眼。往返于罗多克山区与苏诺平原的人们有时因天色太晚会在这里歇歇脚,而更多的则是那些到这里游玩的人。因此这里没有那种大城镇的喧闹繁华,它与那些常住这里的居民一样,安静自适。游人们常说乌克斯豪尔像个安静羞怯的少女。这里位于苏诺平原边上的一个小平原上,温科德河围绕其间淙淙流淌,从高处望去,宛若一条素净而柔美的纱巾,轻轻地挂在少女的胸前。向南便是温科德山,山巅常年积雪,纯白的色调在云霞间闪现,神秘动人而平添一种纯洁的印象。这也是少女名称的来由之一吧。
费尔扬斯来到乌克斯豪尔之后也深深受这里的氛围打动,不再一门心思想着在夜晚的酒馆博得众人的喝彩,而是早早地订了床位,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却又觉得心烦,担心起杰姆斯他们来了。然而他还算理智,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三天之后就会知道杰姆斯到底怎么样了,暂且就先忍耐住自己的担忧吧。他下楼到酒馆大厅,大厅里空无一人,壁炉的柴火似乎熄灭不久,老板还在前台打盹,他恍惚间感觉自己之前的生活并不真实,这样的安静平淡似乎才是生活的实质,曾经莱芜伦村的生活的画面模模糊糊地浮现出来,矮小的平房,狭窄的村道,门前的水槽,村前那条不知名的小溪。他呆呆地坐下,像是被某种情绪击中,丧失了在现实中活动的能力。
年轻的诗人好不容易从情绪中恢复过来,头一次产生在某个地方定居下来的冲动。自己现在寻求的到底是怎样一种生活呢?这部未完成的史诗,那些为人熟知的英雄,还有口耳相传的传说,这些与自己又有什么真真切切的关系呢?难道自己的这次出行真的只是在一种单纯的向往的憧憬中诞生的吗?热情终会湮没,何以支持前行?他拿出那些在杰尔喀拉已经写作完成的诗篇,其中凝聚着他与同伴的努力,喜悦与愧疚同时出现在他的心中,他的内心里产生了那种少年人常有的自己创造的挣扎。年轻的爱幻想的人常有这样的情况,但这种多愁善感也只是一时的,因为生活真正的打击会纷至沓来,把他们从一切的情绪之中抛甩出来,狠狠地摔到现实的大地上,逼迫着他们昂起头颅,撑起身躯,否则必定在平庸中腐烂。可爱的诗人情不自禁地开始欣赏朗诵起来,美妙雄浑的诗篇具有独到的力量,也把他从这种情绪中拯救出来了。费尔扬斯弹起鲁特琴,悦耳的音符轻轻地流入安静的街道,就像温暖的朝阳无声地从天边升起。
就这样,费尔扬斯重新投入到写作之中,他重新地修改,校准每段的音韵,斟酌各句的用词,证明自己尚未得到大名的才华是无可怀疑的,三天的时间很快地过去了。
第三天一早,费尔扬斯收拾好诗稿,把那天撕下的衣角绑在手上,希望如果自己不小心错过了杰姆斯的身影,杰姆斯也可以一眼认出他。他来到街道上,开始是焦心地等待,后来开始在街道上踱步,四处地张望,一面跟自己开着玩笑,杰姆斯的光头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一面又安慰自己,或许他晚了两天也不一定。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一双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下子激动起来,转过身去,却发现眼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农妇。
“你是费尔扬斯吧?”费尔扬斯还没有缓过神来,农妇就先开口问道,费尔扬斯不禁吃了一惊。
“啊,我是,请问您有什么事呢?”
“我从依林达哈来的,杰姆斯大人让我交给你一封信。另外这里有2000第纳尔,也是他让我给你的。”农妇说完,转身就走。费尔扬斯疑惑地拆开信来读。
亲爱的费尔扬斯,等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快到帕拉汶了。法提斯没有回来,我必须得去找他。但你没有必要,你是个与我们这些将死之人毫无关系的年轻人,你那么有才华,又有坚定的志向。以前的那些事情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从另一个方面说,你如果真正地去探触到以前那些所谓英雄的事迹的时候,你会发现你做不了诗人了。我知道现在的你不会相信我说的这些话,但我还是要劝你,拿着你的诗稿回去好好钻研,这2000第纳尔应该够买一小块田地支撑你以后的生活,努力十年,不难名利双收。阳光从天边射来,无数的事物会有他自身的投影,实虚何辨?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比喻吗?那双手或许有巨大的魔力,但那月光也能在流水中找寻,不要太过于追寻什么,记住这句谚语:无论沙与石,落水同沉底。你的年长的好友杰姆斯
费尔扬斯拿着信,不知是愤怒还是失望,手抖的厉害。天边的阳光火辣辣的,狭窄的街道上只有轻微的脚步声,许多的影子平铺在地上,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