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沉默了一会儿,微笑:&ldo;有时候我经常想,真应该坚持去上大学。&rdo;&ldo;为什么这么想。&rdo;那我哥咋办!&ldo;因为我们曾经坐在同一个考场。&rdo;大嫂伸手,理了理黎嘉骏的衣领,声音轻柔,带点儿叹息,&ldo;可是才多久啊,我就只能仰视着你们了。&rdo;黎嘉骏沉默,她能看到大嫂隐藏着的遗憾和无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笑了笑,埋头继续写,大嫂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等金禾煎了药进来,她喝了药,就在床上沉沉睡去。这时候,黎嘉骏才完成了半篇草稿,对着稿纸出神。昨晚她辗转了许久,心里有点模糊的想法,本来看了胡适的文后,她就有很强烈的想接着吐槽什么的育望,如果上一次她撰文一半是为了二哥一半是为了记录,那这一次,她就想抒发些什么,或者痛骂些什么。她一直知道这个时代的言论自由其实远超未来,虽然她一开始出生在盛京时报一家独大的东三省,虽然这儿在禁言方面可能做的更加残忍,可到了北平之后,经历那么久的熏陶,那么多次围观报纸上的战争,她已经意识到无论怎样的压迫,文人却真的和前线的士兵一样,都是用生命在战斗,这儿的报刊是冻土中求存的绿芽,在广袤的土地上努力伸出绿色的尖尖,它的养分不是政客,而是千千万万冻土中凝聚的水汽,没什么能压制它们,也有可能一脚就踩掉一颗,但是,也只是一颗。她太习惯于在发出一番言论时深思熟虑,熟虑到越来越怂,怂到最后放弃发言。可是现在,胡适他一个大学讲师,就这么大剌剌的说汪精卫不该辞职,说海陆空大元帅张学良辞职得好,大家都习以为常还投书声援之,这就像是一道咒语,缓慢却坚定的解除了她身上的封印,让她握起笔,就有种摸着键盘的感觉,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出版社里那个冷酷无情删掉所有违禁词句的编辑,而是一个满脑子不羁全身散发着中二气息的愤青!如果可以,她能很有攻击力,可能在遣词造句、引经据典上,随便谁都能甩她一条街,可是她脚下的巨人,并不只有胡适,或者报纸上那些战斗着的文学巨匠,她还有历史,即使不知道细节,但是在大方向上,她绝不会错。自古弓兵多挂逼,她看得多远,打得就有多痛!可是的描写而加速度吧。鉴于不能一稿多投,投书成了个技术活,她斟酌了一下,申报和大公报这两个报界双雄她没好意思投,就往胡大大投过的独立评论投了。写完了已经下午了,她觉得自己这样的速度实在不适合干这活,所谓熟能生巧,有必要多练练了。想到就做,她又写了一篇对言论自由的感慨,从文字狱,说到现在的报纸文刊的言语力量,再说到东三省盛京时报一家独大造成的白色恐怖,对比她到达北平后看到的百花齐放群雄逐鹿的投书盛况,以及胡适大大直接涉政的言论竟然没有被和谐,让她这个目睹发传单遭抢毙的关外狗热泪盈眶……这文她左思右想,很不要脸的投了大公报,决定从高投到低,退稿了再换,反正这篇稿子没什么时效性,至于为什么不投申报,大概是因为何书桓什么的吧,总觉得想起情深深雨蒙蒙啥的,有点全身过电的感觉。两篇稿子一写,就跟开了一个水闸一样,某些充动完全无法抑制,她铺开信纸,壮起狗胆准备给胡大大,季大大,范师兄甚至梅大大都去一封信,刷刷存在感,刚提笔,嫂子出声了。&ldo;嘉骏,再不吃饭,天要亮了。&rdo;抬头一望,外面一片漆黑,黎嘉骏讪讪的放下笔:&ldo;嫂子,您醒啦?&rdo;嫂子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无奈的看过来:&ldo;这话,应该我问你吧,您醒啦?&rdo;&ldo;……&rdo;黎嘉骏意犹未尽的合上信纸,一看时间,&ldo;啊,七点了!&rdo;&ldo;是呢,金禾连饭菜都热了一轮了。&rdo;大嫂顿了顿,放下书本,&ldo;我本以为你写完就好了,却不想还有再接再厉的趋势,那可不成,就算文思泉涌,今日也该到此为止了,饭得吃,觉也得睡。&rdo;&ldo;知道,知道。&rdo;黎嘉骏收了东西起身,&ldo;那嫂子,你休息哈,我去拾掇拾掇就睡了。&rdo;&ldo;别在房间里偷偷写啊。&rdo;&ldo;不会不会!&rdo;被戳破的某心虚的擦汗。此时金禾正抱着刚喂了奶的俊哥儿在楼下溜达,一见黎嘉骏就松了口气似的:&ldo;哎哟我的小姐喂,您终于是回魂了,刚才吃饭怎么叫都不应,人跟魔怔了似的,可吓着我了,饿了吧,我去给您热热。&rdo;说罢就把俊哥儿递过来。俊哥儿嘴里滴答着口水咿咿呀呀的被黎嘉骏抱在怀里,小嘴一碰,就糊了她半脸的口水,她无奈的擦了把,和俊哥儿大眼瞪小眼:&ldo;小兔崽子。&rdo;&ldo;……&rdo;&ldo;小二货?&rdo;&ldo;……&rdo;&ldo;小蠢萌?&rdo;&ldo;……&rdo;&ldo;小帅哥?&rdo;&ldo;咿呀!&rdo;&ldo;嘿!成精了!&rdo;戳苹果脸,&ldo;你帅吗?你帅吗?你有你爹帅吗?你有我帅吗?&rdo;&ldo;咿咿呀呀!&rdo;婴儿的傻笑简直就是个金钟罩,反弹一切攻击,反正逗了半天她自己是要内伤了,人家还满血满蓝。金禾热了饭菜过来,看黎嘉骏言语挑戏过了开始准备玩转风车了,差不多是摔了碗就奔过来:&ldo;祖宗诶!这可不能玩!&rdo;抢过俊哥儿就跑,黎嘉骏臊眉耷眼的简单吃了晚饭,帮着金禾收拾了,问她俊哥儿晚上睡谁的房。&ldo;少奶奶吩咐了,放您那儿……&rdo;金禾道,&ldo;我睡得死,有呼噜,打扰了小少爷,况且,&rdo;她说着竟笑起来,&ldo;你那儿,安全,进贼也不怕。&rdo;&ldo;……&rdo;募捐酒会大夫人带走了海子叔和陈学曦,张龙生自然的担负起黎家人在南京的吃穿用度,看来黎家在生意上和张家还是略紧密的,从做过改动的,语句稍微润色了一下,真心比她原先的好了很多,她心里比了个剪刀手,放下报纸又是一副人模人样的正经脸,看起来是在听大嫂和张龙生打太极,心里却各种小九九啪嗒啪嗒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