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闻言有些不解,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蒯通说道,“当初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各自建立政权,天下有志之士云集,大家所关心的不过是秦朝的兴亡罢了。如今楚汉纷争,天下无辜百姓深受其害。楚人自彭城起事转战四方,击败汉王并追至荥阳,但却被困于京索之间,被阻于成皋以西,如今已经三年了。汉王统领几十万人马在巩县、洛阳一带抵抗楚军,即便凭借山河险要也无法取胜,反而败走于宛、叶之间。以两人的勇武和智谋,如今都已经陷入了困境。
将士的锐气被挫伤,粮草也消耗殆尽,百姓又怨声载道、人心动荡。依我来看,如今的局面除非圣贤,否则难以平息。当今,刘项二王的命运都掌握在您的手中,您协助汉王,汉王就将胜利;协助楚王,楚王也能取胜。
为救天下苍生于水火,我愿为您献上一计,只怕您不采纳。”
韩信说道,“先生且说来听听。”
蒯通上前两步,来到韩信面前,继续说道,“我的计策便是,让楚汉双方都不受损害,同时存在下去,您和他们三分天下,鼎足而立。这种局面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一来,凭借您的才能,再加上兵强马壮,又占据着强大的齐国,再迫使燕、赵屈从,出兵楚汉空虚之地,牵制他们的后方,顺应百姓的心愿,制止刘项纷争,为百姓解除兵灾。那么,天下必然会群起响应,谁敢不从?
然后,割取大国疆土,削弱强国威势,用以分封诸侯。诸侯恢复之后,天下就会感恩戴德,归服听命于齐。如此,您便可稳守齐国故土,据有胶河、泗水流域,以恩德感召诸侯,那么天下诸侯都会臣服。我听说:‘苍天赐予的好处不接受便会受到惩罚,时机到了不采取行动便要遭祸殃’。希望您能仔细考虑此事。”
韩信听罢,却是摇了摇头回答道,“汉王待我甚厚,将他的车子给我坐,将他的衣裳给我穿,将他的食物给我吃。我听说,坐人家车子的人便要分担人家的祸患,穿人家衣裳的人就要想着人家的忧患,吃人家的食物便要为人家的事业效死,我怎么能为图谋私利而背信弃义呢!”
蒯通闻言,却是连连摆手道,“非也。您自认和汉王交好,想要立下流传万世的功业,但我认为这种想法并不可取。当初常山王张耳、成安君陈馀还是百姓时,结为刎颈之交,却因张黡、陈泽之事结仇,后来常山王背叛项王逃奔汉王,汉王给其军队向东进攻,更是杀死了成安君,这两人的关系可以说是天下最好的,然而到头来却都想把对方置于死地,这是为什么呢?患生于多欲而人心难测罢了。
如今您打算以忠诚信义交好汉王,怎么比得上张耳、陈馀的交情,而所涉及的事情又要比张黡、陈泽之事重要的多,您还能断定汉王不会害您吗?大夫文种、范蠡保全越国,辅佐勾践称霸,结果功成名就之后文种被迫自杀、范蠡被迫逃亡,不过野兽尽走狗烹罢了。
以交情友谊而论,您和汉王比不上张耳陈馀,以忠诚信义而论也赶不上文种、范蠡和越王勾践。仅凭这两件事,我想足够您断定是非了,还希望您深思熟虑。
况且,我听说‘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盖天下者不赏’。您横渡西河俘虏赵王,生擒夏说,率兵夺取井陉杀成安君陈馀,攻占赵国后又以声威镇服燕国,平定安抚齐国,又消灭楚国军队二十万,杀死楚将龙且,可以说功劳天下无双。而且计谋出众,世上少有。
如今您不仅有威胁君主的威势,而且又立下难以封赏的功绩,归附楚国,楚王难以信任;归附汉国,汉王又心生恐惧,天下又哪里是您容身的地方呢?身为臣子却有着让国君感觉到威胁的实力,名望又高于天下所有人,我都替您感觉到危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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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听到这里,脸色变了又变,虽然从内心深处,韩信不愿背叛刘邦,然而蒯通的分析,却也是实情,沉思良久,却依然难以做出决断。只好回复道,“先生先暂且说到这里吧,让我考虑考虑。”
蒯通见自己的一番话,已经让韩信有所动摇,也不愿逼迫过甚,于是告辞离去。
蒯通离开之后,韩信坐回桌案,仔细回想着蒯通之所言,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毫无疑问,韩信是有野心的,否则他也不会在齐国已经有所动摇的情况下,而坚决出兵攻齐了,更不会冒着加深刘邦猜忌的风险,请立为齐王了。
蒯通所说的危险,确实有一定道理,蒯通所做的设想,也确实非常美好。可是,韩信却明白,像蒯越这种自春秋战国以来便以游说诸侯来求取富贵的辩士,为了打动人主,往往会夸大其词,只挑选有利于自己结论的话说,这些辩士的言辞看似有理,实则漏洞极大,蒯通之言到底有几分可信,还要仔细斟酌。更为重要的是,自己真的能摆脱汉王刘邦自立吗?
韩信自北上攻魏以来,的确长期独自在外带兵,但相较于彭越、英布等率众投靠者而言,韩信以独身投奔刘邦,缺乏自己的根基,他之所以能够统兵,完全来自于刘邦的授权,因此相较于彭越、英布等人,韩信对刘邦有着更为强烈的依附性。
此外,正是由于自己根基太浅,自己虽然长期带兵,但刘邦却牢牢掌控着军队人事任免权,军中高级将领曹参、灌婴、靳歙、傅宽等人皆为刘邦嫡系,甚至就连孔将军孔藂(孔子九世孙)、费将军陈贺、柴将军柴武等中层将领,也几乎全是刘邦的元从将领。
刘邦虽然麾下人才众多,但就远近亲疏而言,最为嫡系的无非是如曹参、灌婴、樊哙等丰沛元从集团和靳歙、傅宽、郦商等砀泗楚人集团,这些人跟随刘邦最早,且最为忠心,因此在汉国集团内部地位极高,他们虽然奉刘邦之命跟随自己,但又何尝不是奉刘邦之命来监视自己的呢?自己被破格任命为大将军本就令这些人所不满,如果自己要背叛刘邦,他们难道也会背弃刘邦跟随自己吗?
韩信麾下军队虽然有不少是自己独立招募训练而来,但掌兵者却是身为步军主将的曹参和骑兵主将的灌婴,如今自己虽然被册封为齐王,但汉王随即便任命傅宽为右丞相、齐受为左丞相,这难道不是为了限制自己吗?
如果继续跟随汉王攻打项羽,或许真会如蒯通所言,未来会遭遇不测,但如果现在便背刘投项,恐怕立时便要身首异处了吧。
更何况,齐地固然富庶,但想要对外谋求发展,却又受制于赵地和梁地,赵王张耳、魏相彭越虽说不至于对刘邦忠心不二,但相较于自己而言,他们与刘邦的关系显然更为亲近,自己真的能够策反他们吗?蒯通这套先秦分封制下的策略,显然已经有些不合时宜了。
更为重要的是,韩信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自己打仗或许是把好手,但要论治国,恐怕还没有那个才能。且刘邦对韩信有知遇之恩,又已经封韩信为王,韩信如果真的自立,毫无疑问是背信弃义,又如何能够服众?
想到这里,韩信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选择将武涉和蒯通两人的劝说抛之脑后。
数日后,蒯越见韩信始终没有行动,便再次前来拜见劝说韩信,然而已经做出了决断的韩信,这次坚决予以了拒绝,阻止了他的劝说。
蒯通见自己的规劝没有被采纳,无奈叹气而去,而韩信则在齐地已经基本被平定的情况下,遵照刘邦的命令,派灌婴、靳歙等人向南用兵,攻取楚国北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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