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捂着眼睛,当然看不见!快放下手!&rdo;吴非急得都要笑出来,伸手去扯韩君岳捂着脸的那只手。却看见他额角上当真被石头砸破了一块,伤口似乎很深,缓缓地流出血来,把韩君岳左边眼睛糊了一片,还往下滴到衣袍上,看着煞是吓人。旁边乡亲们都倒抽一口凉气,讪讪地谁也不敢说话了。吴非抬手要帮韩君岳站起来,&ldo;快回家去,这个得赶紧上药,小心留个疤‐‐&rdo;
&ldo;不行不行,这边事情还没解决呢!&rdo;韩君岳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一手摸了把眼睛,更弄得大半张脸上都是血迹斑斑,&ldo;先解决了这井的问题,我还得给他们说说‐‐&rdo;
&ldo;别介别介,老爷你赶紧听吴大哥的回去吧,他们肯定不打了,不敢打了!&rdo;
二牛娘一边架着吓得不敢说话的男人,一边赶紧跟韩君岳赔不是,&ldo;他就是瞎了眼,坏了心窍,没活干闲得胳膊腿儿都难受!俺这就给他锁到家里头,饭也不给他吃,治他个三天,准能都改了!&rdo;
&ldo;对!对对!俺……俺也这就回家去……反省!老爷,俺以后再也不敢跟人打架了!&rdo;
宝喜这边也赶忙着表态,韩君岳头昏脑涨,也不知是不是听见了,还是不依不饶地伸手指指点点,&ldo;不行,不行,你们还是没明白……&rdo;吴非见他这样,心里好气又好笑,干脆把他伸出的手一把架到自己肩膀上,&ldo;好了,你两个听我一句话呗。就为了这么口井,韩老爷亲自来给你们调解,本来是挺有脸面的事儿,你们可倒好,只想着韩老爷平时亲切,气性上来,连他的话都敢不听了!更别说还动手打伤了老爷,你们知道这是什么罪过么?明天往县衙里一报,你们两个,都统统发到雁门关外去做苦力!&rdo;
&ldo;哎哟非哥儿!你可别这么说!我可真不是故意要砸老爷的啊我真的不敢啊!我咋可能敢干这种事儿呢‐‐&rdo;
吴非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坐在地上哭丧着脸的二牛爹,韩君岳被他架在肩膀上,听他说话,心里怔怔的竟不知是何情绪。&ldo;知道你也没这个胆子是故意伤了老爷。可就为了这么一口井,你和宝喜家这么多年乡里乡亲的情分,一下就打没了,值么?我知道为这井你也是出过力的,大夏天顶着个太阳在那里挖,大家伙儿都看见了。宝喜呢,最是孝顺的一个孩子,为了他娘腿脚不好,少走点路,也不容易地把这井里挖通了水了。按理说,你们两家商量一下,或是错开天数,或者天天一家一桶水,也就得了,这井里不过也只能打出两桶的水啊!本来好好的一件事,非要争,非要打起来,闹得这个样子难道就有什么用处么!&rdo;
&ldo;……就是!你听吴大哥说的!非要充出息的!&rdo;二牛娘照着自家男人后脑勺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吴非半转过身来对宝喜说:&ldo;你也是,知道你孝顺,是为了你娘好,但真要为她好,还是跟她好好讲讲,别老闲不住地要去挑水!你家两个大小伙子,加上你媳妇,难道还不够自家挑水喝水的吗!你娘那个老寒腿,到了冬天更是疼得厉害,过几天你再上我那儿去,我配几帖膏药给你。&rdo;
&ldo;……哎,吴大哥,可让你费心了!我回去就跟我娘好好说!我、我也不对,真不该因为这点事儿就跟牛哥打架……&rdo;
&ldo;行了,知道就行,这井怎么办你们自己商定个法子吧。&rdo;吴非看了一眼怔怔的韩君岳,&ldo;老爷,咱能回去了么?&rdo;
&ldo;嗯、嗯……走吧……&rdo;
韩君岳邻家的嫂子已经拿来了干净布条塞给吴非,先简单给韩君岳擦了擦脸,又帮着吴非一起把他送回湖边去才走了。吴非先安顿了韩君岳靠坐在榻上,赶忙着去烧了壶热水,涮了干净手巾给他擦脸擦伤口。不知是因为头昏没反应过来,还是因为人多强忍着,之前韩君岳一直不吭声也不喊疼,这时候可不得了,那手巾微微一碰就惹得韩老爷直叫&ldo;哎哟&rdo;,东躲西藏地不让吴非给擦。吴非无奈,好声好气地劝着他不管用,只能再吓唬他,又是&ldo;不擦干净以后可要流脓水的&rdo;,又是&ldo;这么深不赶紧上药可是要留疤的&rdo;,好不容易费半天的劲,终于给韩君岳清干净了伤口。他本来脱了外衣鞋袜靠在榻上,这时因为流了不少血,脸色苍白,眼圈发红,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吴非又翻出那个黄杨木的螺钿盒子,在里面找了半天,挑了几样药,进灶间去和弄了一会儿,端着个碗出来,坐在榻边上要给韩君岳额角上的伤口上药。吴非也没看清砸到韩老爷的石块到底什么样子,但这伤口还真是挺深,估摸要恢复好一阵子了。韩君岳闷闷不乐地呆坐在那里任凭吴非摆弄,半天问了他一句:&ldo;你今天得跟我说实话……你怎么这么厉害的?&rdo;
吴非端着个碗有点发愣,&ldo;……这不算什么厉害的,都是治外伤的常用药,我就收了这几样,先给你用上,不行还得去县里再买‐‐&rdo;
&ldo;谁跟你说这个了!&rdo;韩君岳瞪他一眼‐‐皱个眉头却牵到了伤口,疼得咧了一下嘴‐‐&ldo;我是说,你怎么这么厉害,说话既有道理,又能让他们听得进去,这事若是早让你来出主意,那也不至于今天……&rdo;
&ldo;呀,你说这个啊……&rdo;吴非放下碗,拿起布条帮韩君岳绕着脑袋包扎起来,&ldo;老爷可不要妄自菲薄,今天这事解决了,你是占了头功,我不过就是趁着你的机会,才说了那么一番话的。&rdo;
&ldo;你可别安慰我了……我有什么功?我就是被人砸破了头罢了!&rdo;
&ldo;韩老爷啊,你别小看你这头啊!&rdo;吴非停了手,左右端详了一下给韩君岳的包扎,&ldo;不是把你打破了头,二牛爹和宝喜哪会吓得立马不敢打也不敢吵了?不是因为他两人自己吓破了胆,我再说一千一万句,也是照样没用的。你不懂这乡野百姓的心思,你虽是个从九品的小官,但也是他们心目中的官老爷了,平日无事大家也都和和气气的,百姓还赞你个亲切爱民,可一旦出了这种事,他一个村夫打了当官的,他自己先就害怕了,你再一吓他,那你说什么他也肯听了……小韩,可别看不起你这打破了的头啊!唉,我明天还是去县里补几样药,万一要是留了疤可不行了……&rdo;
韩君岳一手摸着脑袋上的布条,一边愣愣地听吴非讲话,似是沉思了一阵子,才开口道:&ldo;你这么一说,似乎是有些道理……真是新鲜,我从未学过这种为官之道,也不曾听师父师兄谈起,看来这当官的学问,还有的好学了……&rdo;
&ldo;这种俗理,书册上自然不会有的讲,只是当官当得久了,总会生出些经验之谈罢了。&rdo;
吴非收拾着榻上的几样瓶瓶罐罐,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韩君岳眼神一亮,一把抓住他的胳膊,&ldo;我就说……我就说!总觉得你有些怪怪的!你今天可得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当过官的?是不是?&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