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吴大哥,&rdo;韩君岳也低着头凑在吴非耳边,&ldo;你是不是觉得我就知道吃?&rdo;
吴非瞟了一眼他手里还攥着的核桃仁,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转回身去了。小香的大哥正过来要给韩君岳敬酒,村民自家酿的酒浑浊不清,韩君岳倒也不嫌弃,接过来一饮而尽,热辣辣的酒意直冲到头顶,激得他眼角都泛起了水红。韩君岳连连笑着摇头说这酒好辣,又拱手向小香的大哥贺喜,一时周围桌上的乡亲们也纷纷过来道贺,韩君岳免不了又被顺带着敬了好几杯酒,好不容易插空摸到了筷子,吴非那道鱼还没怎么动,他尝了一口,果然很是新鲜,禁不住真的多吃了几块。酒席上一片吵吵嚷嚷,突然又听得那边小香的娘呜呜地哭起来,旁边几个亲眷邻居陪着劝解,又讲小香的婆家和睦,郎君忠厚,又讲嫁得不远,想闺女的时候要去便去了,也是福分。韩君岳又胡乱吃了些酒菜,抬头去找吴非的身影,院子里围着好些人,小娃们也在地上乱跑,他找了好半天才看见吴非端着两只盘子又从后面灶间出来,脸色如常,大约是没有喝酒的缘故。又过了些许工夫,酒席上的人逐渐少了,邻里的女人们拖着小娃回去睡,小香的嫂子和几个亲戚也开始收拾起杯盏碗碟,韩君岳向人家道了别,又受了一番谢,才忙忙地跑到吴非身边去拉他:&ldo;吴大哥,你别忙了,去我家里坐坐吧,你还从没去过呢!&rdo;
&ldo;怎么没去过,下半天不还去帮你挑衣服呢?&rdo;
&ldo;那个不算!来来来,我请你看好东西!&rdo;
吴非知道韩君岳多喝了几杯酒,酒意上头兴奋起来,也就笑笑顺着他走了。韩君岳家里并没什么摆设,他从长安带来的行李大部分还封在箱子里没动过,吴非进来了,也只一眼看到书案上放了几卷册子,墙上挂了一把琴。韩君岳一边嘟囔着说家里有杏仁要拿出来给吴非吃,一边跑进内室去翻行李,埋头找了半天却也找不见,吴非站在门口笑他:&ldo;别找了,水壶在哪儿呢?烧壶水喝就行了,这大半天说话太多!&rdo;
韩君岳一听,又立马丢开行李去找水壶,吴非帮他烧了开水,两人才捧着杯子好好在外间里坐定了。吴非忍不住又抬头去看墙上的琴,韩君岳笑道:&ldo;喜欢就拿来弹。我喝了酒,不能冲撞它,劳吴大哥自己取下来吧。&rdo;
吴非却摇了摇头,&ldo;不了,不会弹,拿下来也只是看着。&rdo;
&ldo;我可不信……&rdo;韩君岳一手支着腮,声调比平时高了几分,竟有种耍赖的模样,&ldo;你可是万花弟子,你们那个琴圣,不是很名气的吗!&rdo;
&ldo;我只学了些医术,又不是样样都学,不像你们长歌门人个个都会弹琴的。&rdo;吴非毫不客气地顶回去。韩君岳正坐在灯下,他喝了酒,脸色倒也并没发红,只在眼角上堆着一片嫩嫩的水红色,像是抹了姑娘的胭脂,竟给他端正的面容上添了一点妩媚。吴非多看了几眼,便忍不住要笑,韩君岳撇撇嘴,&ldo;你肯定是骗我的,看你笑得那样子……吴大哥,你说,你是不是还瞒了我好多事呢?&rdo;
吴非看着韩君岳灯下一张似怒似笑的脸,烛火的光映着眼眸亮晶晶的,他知道韩君岳不是醉了,只是酒意上涌,想说话罢了。&ldo;你这话说得奇了,你问过我的,我不都好好告诉你了么?&rdo;
&ldo;不信!&rdo;韩君岳又换了个姿势支在书案上,越发没形状了,&ldo;那我再问你,你可都告诉我啊?&rdo;
吴非挑挑眉毛示意他问,韩君岳笑道:&ldo;吴大哥,你怎么不娶个娘子回来呢?&rdo;
&ldo;没钱,娶不起。&rdo;
咣当一声,韩君岳的杯子倒在案上泼掉半杯水,吴非忍着笑又说:&ldo;韩老爷,别人不知道,你可是最清楚的,我家里除了吃饭,再拿不出闲钱来,连屋子也只有一间,邻近几个村子里谁家不比我强点?我是真的娶不起!&rdo;
韩君岳勉强扶正了杯子,满脸不高兴地瞥了吴非一眼,&ldo;……没意思。&rdo;吴非也存心要逗他,便反问道:&ldo;那韩老爷这么风华正茂一表人才,想必在长安时也有不少名门闺秀倾心,怎么不娶一个呢?&rdo;
这一问起,韩君岳脸上的表情竟慢慢矜持起来,手里摩挲着那杯子,&ldo;在长安时么,长歌门人确是非常受欢迎,我有位师兄,以前可是妙真观里那位公主的座上宾,你可知道……&rdo;
啧啧,这些长歌门人专好与权贵结交,早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吴非正腹诽着,又听韩君岳道:&ldo;我到长安时候晚些,没有师兄那么大的面子,不过因为琴技上有些虚名,刚到没多久,就有当红的琴伎下帖请我的‐‐哎,你这什么眼神啊!&rdo;
吴非正震惊地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韩君岳,眼睛里清清楚楚写着不可置信,&ldo;小韩,看不出啊……我可是以为你是洁身自好的好官,没想着……唉……&rdo;
&ldo;你、你别想太多!&rdo;韩君岳慌忙摆起了手,&ldo;我自然是洁身自好的了,但是这样的……应酬,长安官场上可是太多见了。再说了,自古文人墨客的风韵事里,这一项也断断不会少的!就是你们万花书墨商羽门下的弟子,我当时认得几个,也都经常去拜访姑娘们的……&rdo;
是啊,就你们这些自诩文人墨客的,弹几首曲子写几句诗,便巴巴地跑去平康坊里想听奉承。吴非哼了一声,&ldo;那韩老爷琴技如此了得,自然最受欢迎,有好些相好的姑娘吧?&rdo;
韩君岳知道这是在讥讽他,倒也不恼,用手点点吴非肩膀,&ldo;别酸了,我便不信你在长安几年就没踏进过平康坊的。世人皆知那是销金窟烟花地,里面的女子纵然读过书作得诗,也是要做那卖笑的生意。我心里自然也是知道的,但若真遇上了能知音者,便也没恁多念头了,闲时去找她弹琴聊天,也能开心许多……&rdo;
韩君岳一直说着,没留意吴非已经不拿讥讽的眼神看他了,反倒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还追问他道:&ldo;你说的倒也有理。这&lso;知音者&rso;是怎样的姑娘?&rdo;
&ldo;比我大些,爱笑,说起话来特别温柔。&rdo;韩君岳也不介意,直向吴非描述着那姑娘的模样,&ldo;也不怕你笑,我总是倾心比我大些的姑娘,熟了以后都叫她们&lso;姐姐&rso;‐‐&rdo;
&ldo;哎,肉麻死了!&rdo;吴非笑着打断他,两人嘻嘻哈哈了一阵,他又问道:&ldo;那你独身来这里赴任,没有三年五载可回不去长安,可想这位&lso;姐姐&rso;啊?&rdo;
韩君岳嘴角抿着笑,&ldo;那可不敢想,她已经嫁人了!哎你别又这么看我啊‐‐嫁的可是个六品的京官,人物品貌都好,也是怜惜她年纪不小了,跟家里也讲好了,赎她出来做个侍婢,在这些姑娘里面算是顶好的归宿了……&rdo;
吴非顺着韩君岳的眼神看过去,他盯着墙上的琴,笑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把剩下的半杯冷水喝了进去,突然又想起来:&ldo;不对不对!不是我要问你的么,倒被你挖了这么些事情来!不行不行,我、我再来问过!&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