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能得到票,你父母也费了很大力气吧。&rdo;蔡廷禄点头:&ldo;是,所以我要好好读书。&rdo;&ldo;……&rdo;黎嘉骏觉得这小伙儿身上在冒光怎么办!她颇为不自在的摘下帽子揉了揉自己的毛头,&ldo;话说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rdo;刚镇定下来的蔡廷禄又不自在了,眼神左闪右闪:&ldo;这个,你是女士……&rdo;&ldo;哦,我叫黎嘉骏,十六岁,去北平,原本是东北大学的,九一八后就失学了。&rdo;&ldo;你也是大学生?&rdo;蔡廷禄睁大眼,圆溜溜的。&ldo;我知道我的气质很渣但我真的是正儿八经考上的。&rdo;&ldo;失敬失敬!&rdo;蔡廷禄居然站起来抱拳,激动地不知所措,&ldo;不知您学的是哪一科?这一路要好久,我们可以探讨探讨!&rdo;说罢,他刷的掏出一本书来,黎嘉骏一看,眼前一黑,居然是《科学》杂志,她听说过这个,当初黎二少和她探讨报考理工科方向的可能性时,他曾经宝贝一样的拿出过这本,这是上海的科学研究类杂志,专业度极高,两人捧着杂志你一篇我一篇看了一晚上都没搞懂任意一篇…………出自文科世家的黎嘉骏瞪着双死鱼眼看着蔡廷禄哗啦啦对着这旧得快烂了的杂志一顿翻,翻出一篇放到眼前:&ldo;黎同学,这篇论文有一点我始终不明白,劳烦您也看一下可好?&rdo;黎嘉骏虽然不抱任何希望,但想到这孩子跟自己一样都是大一未满的水平,便仔细一看,这文的题目是:《苏家驹之代数的五次方程式解法不能成立之理由》……爸爸救命我题目都没看懂!五次方程式是个什么东西?!她好像只学过三次!她不由自主的微微张开嘴,盯着题目企图至少理解一点字面意思,不经意间眼神就往下一滑,看到了作者。&ldo;华,罗,庚……&rdo;蔡廷禄小盆友非常敏感,立刻听出了点儿意思:&ldo;你知道他?啊那太好了,那你肯定对数学也感兴趣,我听说这位华先生现在就在清华执教,到时候我应该能有幸听到他的课,所以特地找来他的文章看看,越看越有意思,却始终无法甚解,黎同学,你说这苏式五次方程式解法我也试过,明明对的啊,怎么华先生一说,也觉得很有道理呢?&rdo;黎嘉骏长长的吐了口气……少年……我认识的不是华罗庚……我认识的是华罗庚金杯……当年小学初中的时候学校借着这个名头办了多少数学补习班,选去的全是班级里的数学精英和全科学霸,她……一次都没进过。这比赛简直就是一条学霸和学渣的分界线,把可怜无辜的连华罗庚三个字怎么写都不造的小盆友分成了上下等,更可恶的是据说还能加分!为什么是据说!因为她根本没接触过!也不知道分加在哪!反正每个去补习班的孩子都说能加分!加分!现在听说华大爷还在清华活蹦乱跳,她有种蛋蛋的惆怅感……要不是她遇到的这货是个bug!那就是她跟这年代的大学生的代沟真是此生无解了。义愤填膺地用自己是法学学生和理科不共戴天的理由拒绝了蔡廷禄的探讨请求后,文理界限就像楚河汉界一样把两人囧囧的隔了开来,学术讲不到一块儿,时政……怕隔墙有耳,还好他们各自都带了消磨时间的东西,时间虽然难熬,但还不至于煎熬。第三天的时候,车到达奉天站,这是关外最后一个大站了。外面隐隐的有上下车的声音,并不是所有人都从齐齐哈尔直奔北平,而现在上车的差不多都是去北平的了,所以这一站,会有日本人上车进行仔细的检查。长春站也有日本人上车检查,当时黎嘉骏就发现了,他们有明暗两条线,一边是日本宪兵穿着军装大摇大摆的上来挨个儿搜查,一边却有几个装成旅客贼眉鼠眼的家伙提着行李一路眼神打飘的从走廊走过去,她本想把这个发现和蔡廷禄分享一下,却见他虽然表面镇定,可依然紧绷个脸盯着那些宪兵,便歇了这个念头,好好的把他搞紧张了惹祸上身可不好了。其实本来她就觉得没多大事,直到她从车窗里,看到一个熟悉的牲口正从窗下路过上了这节车厢。山,野!……冤家路窄,当年怎么没练练枪法打死他!因为要搜查,所有人都排排站到走廊等着宪兵对着他们的行李和卧房一顿翻,随后宪兵下去了,新的乘客上来,便衣就混在了其中,当然包括那个山野君。他似乎是瘦了一点的,气质极为精干,完全没了当初和黎二少相仿的那股学生气,他提着一个皮箱为侧着头和身后一个大高个儿低声说这话,头正好撇向靠窗站着还未离开的人身上。&ldo;沃…日…&ldo;黎嘉骏忍不住爆粗,今天看来是悬了。&ldo;怎么了?&rdo;蔡廷禄正站在旁边,看她表情不对,小声问。&ldo;见鬼了!我躲躲!&rdo;黎嘉骏擦把冷汗。遥想当初她曾经又开枪又上板砖的,在这儿被抓住实在太虐,她老远看他从另一个车厢走过来,有些心虚的扶了扶帽檐低下头,转身往前走去。因为她在最后一节一等车厢,再往前就是二等座和三等座,不同等级之间的车厢是封闭的,厕所也关了门,上车的人络绎不绝根本没她下车的机会,眼看山野越走越近,她一咬牙作出头晕的样子对列车员哀求道:&ldo;我能下车透透气吗我好晕!&rdo;奈何已经坐了三天火车的烈焰红唇女王大人此时已经蓬头垢面状若无盐,列车员丝毫不怜香惜玉:&ldo;没看到那么多人在上车吗添什么乱!就这儿站会儿得了!刚才开门的时候怎么没下去!&rdo;&ldo;……&rdo;黎嘉骏无法,只能脸对着大门作出深情呼吸的样子,打死不回头。余光瞟到山野已经快走到她身后,他敲了敲旁边二等车的列车门,有人打开了门,眼见他要踏进去了!却突然收回了脚。黎嘉骏心脏咕咚咕咚跳得她真的缺氧了!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就差嘤咛一声了,可那个牲口还在身后!然后那牲口还是对着她的背说话了!&ldo;黎小姐,头发短到露出整个耳朵的女孩子真的不多,而且您大概没意识到,您的耳朵有点尖。&rdo;&ldo;……&rdo;这时候装傻还来不来得及?&ldo;请问,黎兄他也在这吗?&rdo;黎嘉骏叹口气,转头看着山野,他一张典型的日本人故作认真装逼脸,那眼神特平静,好像当初她那一枪不存在似的,她特别嫌弃的啧了一声,拖长声音极不耐烦的说:&ldo;都说了,别叫黎兄。&rdo;被逮着了能咋地呢,难道要她跪下来求放过?山野点了点头:&ldo;那黎先生他在车上吗?&rdo;黎嘉骏特别沧桑的笑笑:&ldo;死了。&rdo;山野顿了顿,脸居然扭曲了下,咬着牙道:&ldo;不可能。&rdo;&ldo;怎么不可能,你救过他啊?&rdo;黎嘉骏改为冷笑,&ldo;早没被你打死,现在死在战场上,不也是个死么?&rdo;&ldo;那请问……他是怎么……&rdo;&ldo;江桥。&rdo;黎嘉骏想也没想的答道,硬是摆出一副从容的样子看着他,&ldo;怎么样?是不是比被你打死好?&rdo;山野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ldo;黎小姐,有些事你还不懂,我忠于祖国,但我也忠于朋友,我从未曾想过要伤害黎……先生,在日本,从语言到学业各方面我们都互为老师,我感激他的教导,也对于能向他传授我的母语感到荣幸,国仇本非人力可免,但友谊不该一朝殆尽,不管你怎么想,我都是希望黎先生能好好活着的。&rdo;意思是就日语方面讲你还是我师祖不成!黎嘉骏消化了一会儿那不带草稿的一段话,不管从哪个角度解析都让她觉得无比鳖闷,她有无数的槽想吐,可对着这张脸只觉得争辩都嫌恶心,只能要笑不笑的点头,轻描淡写的认同:&ldo;恩恩,说得对,那么现在您想怎么样对待黎先生的亲妹子呢?是国仇层面还是友谊层面?&rdo;山野没说话,沉沉地看着他,此时一等车厢上车的人已经少了,列车在沈阳的停靠已经走向尾声,里外都清静了不少,却让黎嘉骏更为紧张。她知道是去是留并不是她自己能够争取到的,山野这么个人品,又职责在身,黎嘉骏除非有什么通天的手段,否则真的没法改变既定的事实。她心里一阵悲凉,到头来还是要栽在沈阳,这地方和她绝壁有仇!好死不死是山野来搜查,天要亡她她也只有跪舔啊!她什么都懒得说了,就看着山野在那儿纠结。这时他旁边围观的另一个便衣宪兵低声问:【队长,这个人……】没等山野说话,旁边忽然有人喊:&ldo;嘉骏!嘉骏你怎么还在那?回屋了车快开了!&rdo;几人转头,就见蔡廷禄扑腾个小身板在狭窄的走廊上逆流而行往这儿前进,他颇为焦急的看着这边,和黎嘉骏对了下眼,不知怎么的,似乎是怔了一下,然后鼓着腮帮子更加努力的挤过来,直接站在黎嘉骏面前:&ldo;嘉骏,这是谁,遇到故人也不给我介绍一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