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群爱美的女人正努力地跟着节拍跳动,跳得气喘喘的却仍然坚持不懈。你想减肥吗?你想让你的身材变得好看点吗?你想就努力跳吧。邓瑛边跳边想着教练的话,她跳出了一身汗,胸罩和裤衩都汗湿了,但她仍卖力地跳动着。她需要保持形体,她在镜子里看到了她下垂的屁股,她的乳房和腹肌也松垮了。她得恢复这些部位,让这些部位的肌体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好好呆着。爱情能使一个女人保持自己的青春,她想。她的一旁有方为,她是健身房的老&ldo;运动员&rdo;了,她把练健美看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在来体委的路上,她搭邓瑛的车,她在她耳旁说:&ldo;我们不消耗自己的体力,我们就会迅速发胖。&rdo;健美老师仍在叫着节拍,她们仍在努力地跳着。健美老师拍拍手说:&ldo;大家休息一下,休息时注意活动腰身,活动腰身是让你的腹部肌肉恢复弹性。&rdo;
邓瑛活动着,方为也在一旁活动着,两个女人都香汗淋漓。邓瑛掉转头瞥着壁镜里的自己和方为,她们都是穿着紧裹身体的泳装,方为的体型要比她的好看,臀部圆滑,腰身狭小,而她的臀部略有下垂之势,腿也稍许粗壮了点。&ldo;方为,我发现你的体型保持得相当好。&rdo;她禁不住羡慕对方说,&ldo;你其实可以去当演员。&rdo;
&ldo;我不稀罕演员。&rdo;方为不以为然地说。
做完整套健美操,两人换上衣服去冲澡。冲完澡,感觉身体舒服极了,原来肝子不舒服的,肚子也舒服了,脑壳晕的脑壳也不晕了。两人走出来,外面太阳很大,黄灿灿的。街上汽车川流不息,扬起了一阵阵灰尘,飘来一阵阵热浪和浓烈的二氧化碳气味。
那些气味让邓瑛觉得很难闻。&ldo;上个月我在深圳,深圳的大街上非常干净。&rdo;
方为说,&ldo;长沙太邋遢了,也不知防卫处的那些干部是干什么的!&rdo;
&ldo;干什么的?&rdo;邓瑛回答她,&ldo;坐在办公室看报纸的。我曾留意过清扫大街的,她们只是把街上的果皮纸屑和树叶扫到撮箕里了事,又不扫地上的灰。&rdo;
两人上了奥迪,邓瑛赶紧打开空调,凉风便扫荡着车内的炽热。&ldo;到哪里去?&rdo;邓瑛问方为。方为说:&ldo;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rdo;
&ldo;我到工地上去看看进度。&rdo;
&ldo;那你把我送到&lso;中心&rso;。&rdo;方为说。
她把她送到青春中心,就开着车奔向h商业学校。她每天都去看看,虽然有李志在工地上全权代理她。她把车开进h商业学校的大门时,正碰上李志骑着铃木王摩托车出来。&ldo;老板。&rdo;李志停下摩托车叫她,脸上布置着笑意。
她说:&ldo;你到哪里去?&rdo;
&ldo;去建材公司,&rdo;李志说,&ldo;有几十箱马赛克的颜色不统一,我去找他换。&rdo;
&ldo;那你去吧。&rdo;
前面一辆车要出校门,她忙将车开了进去,停在工地前的一棵法国梧桐树的阴影里。
她下车,李志骑着摩托车折了回来,将摩托车停在汽车旁。邓瑛打量着这栋即将竣工的图书馆,现在脚手架已剥到第二层了,就是说上面五层的外墙瓷砖已贴完了,这些白色的瓷砖在七月的阳光下十分耀眼,李志对她说;&ldo;我从湘阴清来的这些民工,做事非常发狠,我把工工包给了他们……这班乡里人真做得事。&rdo;
&ldo;要讲究质量。&rdo;邓瑛说,&ldo;光手脚快还不行,到时候返工就麻烦了。&rdo;
&ldo;那当然,我盯着的,老板。&rdo;小李说,&ldo;学校的刘科长也时常来打个转呢。&rdo;
他们说着这些,邓瑛走进去四处看了遍,到处都是做事的民工,这里那里都是磕磕钉钉的声音。他们在为自己赚钱的同时也在发狠为她赚钱,他们像怵生的乡下狗盯着生人一样盯着她,她却如一位女将军扫视着他们。接着,她走出来,她看了下表,五点多钟了,太阳炽热地掷在大地上,可以感觉到一股浓烈的热气向上升腾,树木都晒蔫了,均朝一个方向耷拉着。她想起了窗前的蔷薇,她有两天没浇水了,还有可能是三天。这些天,她的思想都在大力身上,都在想怎样摆脱丈夫这条毒蛇。早两天,她曾和田胜提到了离婚,她是试探着提的,她对他说:&ldo;我们离婚吧,我给你两百万。&rdo;那是半夜里,她和大力分手后回来,他坐在客厅里看电视,问她到哪里去了,她说她有事去了,他逼视着她说:&ldo;你最近天天看不见人,打拷机不回话,手机手机关着,你到底在外面搞什么鬼?&rdo;她说应酬。&ldo;应酬?&rdo;他不相信地盯着她,&ldo;不是有男人勾引你吧?&rdo;他说这话时目光阴毒,仿佛是眼镜蛇准备进攻时盯着你的目光。后来她向他提了离婚的事,他冷冷地看着她,&ldo;你想离婚?&rdo;她说:&ldo;我们彼此都厌倦了,而且已经没感情了。我们离婚吧,我给你两百万。&rdo;他的回答是随心所欲的,&ldo;你想和我离婚,可以,除非我死了。&rdo;然后他冷冷一笑,&ldo;你最好还是不要做这样的梦。&rdo;
------------------ 05 她瞧着五点钟那金灿灿的太阳,叹了口气。李志走过来,一张疙疙瘩瘩的脸上挂着笑容。她瞥了几眼花坛里的美人蕉,它们开得红艳艳的,一只黑蝴蝶和一只花蝴蝶在美人蕉的前后飞着。她对这一切淡淡一笑,又对李志交代了几句,开着车,心情沉重地向家里驶去。此刻她觉得家是她的地狱,是套在脖子上的一副沉重的枷锁,她渴望打开它……蔷薇的叶子大部分都饥渴地卷曲了,有的已经枯了。她端了一杯水倒进去,似乎能听见钵子里干裂的土吸水的滋滋声,似乎看见了那些纵横交错的根正欢愉地吮着水分。
她看了眼天空,天上已有了傍晚的云彩,一朵一朵红云向西边游去。前面那幢楼房里飘来乐曲声,那是音响里播放的,一个男中音唱着《在那遥远的地方》,那歌声震荡着傍晚灼热的空气,好像蜜蜂向你飞来。她感到她的心飞升了,飞到了一个美丽的国度,在那个国度里只有她和她爱着的大力,她和他坐在瓦蓝的天空下,身边是绿茵茵的草地和鲜花,还有奔跑着的羊只。她被这个幻想的情景迷住了,以致她丈夫开门回来她也不知道。他对着她的后脑勺冷冷道:&ldo;你在这里发什么呆?&rdo;
她回转头,他用一双阴沉的眼睛盯着她,她感到他那两片目光像一片污水泼到她脸上。她说:&ldo;我在给花浇水。&rdo;她手里拿着浇水的杯子。
&ldo;你最近神思恍惚,&rdo;他说,&ldo;你以为我没看出来?你玩什么名堂我都清白,我只告诉你,我们认识了二十多年,我还不晓得你肚子里有几根肠子!&rdo;
她自己都吃惊,从一九七三年她和他认识起,他就整个儿占领了她,犹如一支大军占领了一个岛屿似的。她看着他,他又说:&ldo;我只告诉你,别七想八想的。&rdo;
从他说话那咄咄逼人的语气里,她感觉到他好像嗅到了一点风声。他的脸黑着,身上的花花公子牌情侣衫把他的脸衬得更尖更黑了,这张黑脸上充满了猜忌,犹如菜汤上飘满了油珠儿。&ldo;别以为你的事情我不晓得,&rdo;他说,&ldo;早几天你和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在塔克堡喝茶,有人看见了。我喊醒你,你跟我小心点,你莫让我发宝就是的。&rdo;这句话是带着威胁性质的警告,这是长沙土话,涵盖着打人的意思。